换好衣服回内堂的路上，阿丹哥又热情地给我讲起墙上挂着的各式萧管，檀木的，竹子的，楠木的，太多了，实在记不住，也就跟着听个热闹。原来，这合欢间是个做萧卖萧的地方，由于最早时候合欢歌便是以萧演奏，这里的萧老板才给自己的铺子起了“合欢间”之名。
我与那萧老板打过招呼，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半老之人，蓄着长长的花白胡须，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起话来厮厮文文，倒起茶来更是慢慢悠悠，如同萧声一般，实在是个静雅的老者。
昔川君同萧老板也很熟络，后来得知此人曾在不往山房学艺，论辈份还要叫寒澈一声师兄。此人并不姓萧，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便一直以萧老板来称呼。如今，喜虫在幻音坊发放，云间府查报实名，因三府户籍册上查无此人，萧老板就随便给自己起了个萧鹤之名，倒像是个天地孤儿。
落座，头发虽已干了大半，却乱糟糟的，发带亦被扯得纠缠不清。
我新换的衣服是寨子里阿哥们的情歌服，以红色为主，配少许蓝白，整个前襟穿绣银珠，腰间系着一掌宽的银腰带，垂坠一圈儿水晶珠链。原本还有个配套的帽子，阿丹哥见我不大喜欢，又怕戴着累赘，便换成了一条当地人常戴的发带。
这一身艳色浪气四溢，像要成婚一般，映得我在旁人眼里满目红火。
我一边把原来的发带摘下，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新发带，“阿丹哥，你们这个发带怎么系呀，足有六尺长，系在头上还不一直拖到地面，踩上一脚岂不摔上一跤。”
一句话逗得大家笑不停，却没人管这捋不尽的发带。
“你们别笑呀，我是真不会用。”我还傻傻地继续说着，“芽儿，你能不能帮我系一下。”
“哎！那可不行！”萧老板立刻打断我，他沏茶时静定，说笑起来却是爽朗，一看便是性情中人，“在他们家乡，男人的发带要么是自己盘，要么就是结发妻子盘，若有哪个姑娘给男子盘发那就必须要嫁给他。咱们芽儿可是阿丹哥的，谁也抢不走！”
哈哈哈哈，堂中又是一阵欢笑。
“还有这么多讲究呀，我，我也不想抢人，只是我自己盘总也得会盘才行呀。”我捏着发带无辜极了，求助的眼神看向川爹。
“我也不会。”昔川君沉着冷静地说了一句，随后又跟着大家笑起了第三波。
啊，合着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神笑话，是不是且等祖宗把头发盘成个鸡窝再笑上第四波呀！
“阿丹哥，要不你给我盘吧，反正你是个男人，又成亲了，也不会嫁给我。”
哈哈哈！让你们笑，祖宗偏说些笑话来，让你们笑到抽筋儿笑个够！
在众人止不住荡不尽的欢声中，坐在茶台侧面那位，一见我就冷眼直翻，心底发寒的余阳师兄忽然站起身来，一边走向我一边说道，“出了南路哪还有这么多规矩。”
好听的声音落处，是他搭在我头上削葱般的纤纤细指。
“你会盘啊，咋不早说。”我反嗔一句。
得来他回怼一句，“闭嘴！”
郁晚空嘴上发狠，手却轻柔，在我发丝间挠搔着，抻拉着，游走着，麻麻酥酥的感觉从头顶一路灌到心口。原来，头皮发麻竟是比心痒更加难耐的俏皮感觉。
祖宗想着，若无旁人在场，定要转过身崩他一口。
然而，终究只是想想罢了。
“完了？这也太快了吧。”
郁晚空的手离开我脑袋时，长长的发带已经盘插在发间，并有两端垂置在耳畔，顶端还坠了两只银铃，俏俏地搭落在胸前。
“余阳师兄手巧，此前我们走场的时候，他的妆发都是自己来，有时还会帮我们。”
柳芽儿是真心夸赞师兄好手艺，我也真心嫌他摆弄得太快，祖宗还没享受够呢。难得他不跟我冷眉相对，难得他伺候我一回，难得，其实也不算难得，没失忆之前不是一直被他伺候嘛，如今随便盘个发倒像是件极难求的奢侈事儿了。
不过，今儿始料未及，临走前竟得他为我梳头盘发，也算弥补了岁六那天他没能为我梳发的遗憾。
嘿嘿，不管是岁六梳头发，还是今天盘发带，反正两相算下来，他都是要嫁给我的人。
祖宗就等着你死，下辈子把你扔到人间做个女人，等到了婚嫁年纪，长成柳芽儿这般大小的时候，再亲自下山把你掳抢回来，给本神做起那掌殿夫人。
哈哈哈哈！
淫/荡！我在郁晚空瞪着我的眼神中看见了这两个字。
“芽儿，你不喝些酒呀！”萧老板的声音打断了我内心的龌龊想法。
此时，众人面前已经摆上了酒杯。
“这可是我亲手酿的，合欢醉！”
萧老板还在劝着，柳芽儿却拒绝道，“我不能喝酒。”
说着，柳芽儿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萧老板再看看阿丹哥，转而大笑起来，“有喜事了！阿丹哥，你不够意思呀，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招呼一声？咱们得摆宴庆贺庆贺呀！”
阿丹哥同样羞起，“都怪我粗心，才知道。”
“不怪阿丹哥，我自己也没发现，主要是一直也没什么反应。”
“几个月了？”这满屋子也就只有萧老板身为长辈能继续询问下去。
“四个半月了。”
啊！听到此处，我才明白，原来柳芽儿怀孕了。
“哎呦，那你们在潭遥走场的时候——”萧老板惊道。
“是呀。”阿丹哥续言，“我担心当时她在台上舞得动作太大，伤了身子，前天便去杏林院瞧了瞧，还好，没什么大碍。”
接下来，便是昔川君，余阳师兄以及我对柳芽儿的轮番贺喜。
离川爹有点儿远，我便捅了一下旁边的郁轩，小声问道，“哎，你们人间在这个时候是不是讲究随个礼钱呀？”
话里话外，又把自己不是人的意思流露出来。好在郁轩生怕我再讹诈他，并没在意“你们人间”这四个字。
他只顾发着狠劲儿回绝道，“休想再找我借钱。”
“你先帮我垫上，我转头就给你。”
“转头？又拿个镯子来抵上？”
“你若喜欢，我手上这只也给你，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明天我也用不上了。”
听到这句话，郁晚空终于肯扭头看向我。期待着在他眼中看到些不舍，却是，看到个与己无关。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