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头跑进合欢间,我已湿了半透。站在门廊处拍着头上的雨水,忽然眼前一黑,一块长巾砸在我头上。
“小哥哥,快擦擦头发,一会儿让余阳师兄带你去换身衣服。”这是柳芽儿的声音。
可那长巾一定不是小姑娘砸来的。
什么?
谁?
余阳师兄?
正在擦头发的我赶紧停止手中动作,掀开眼前长巾,刚刚好露出一条缝隙,又刚刚好让我看见就站在眼前三步之外的郁晚空。
我说的嘛,谁扔长巾这么大劲儿,好玄没把祖宗脑袋砸瘪,敢情是这人精。
我屁颠颠跑到他近前,抻起脑袋,等着他给我擦。
郁晚空背在身后的手抬了起来,嘿嘿,真好,这才乖嘛……我被他狠狠按下头去,差点儿没当众摔在地上。
靠!你阴我!
“余阳师兄,你们认识呀?”柳芽儿看得妙起,眼里飞来别样的神色。
“不认识。”郁晚空说着,背起手同昔川君走向内堂。
郁轩说不认识我那很正常,他被闹得都快疯了,心里当然巴不得不认识我。
可是,柳芽儿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在潭遥时,她不可能不知道我俩认识,可如今这样说分明就是跟郁轩一样,也失了潭遥的记忆。难怪她这次见我都不曾有半点尴尬,我还以为是她心地纯良不计前嫌呢。
不对,这里面大有文章,寻着机会我可要探究一番。
“阿丹哥!”
叶丹在柳芽儿的唤声中迎了出来。
“你怎么才出来呀。”芽儿娇声嗔怪着阿丹哥迎客晚了。
叶丹边走边忙着解释,“收拾下东西,晚了一步,见谅见谅。”
阿丹哥来到近前,我认真观察着他初见我的眼神,迎面的陌生之气让我可以断定他同样把我忘了。
“这是寒大哥带来的友人,我叫他小哥哥,你也跟着一样叫吧。”柳芽儿介绍道。
“啊,不用,叫我欢期就行。”我连忙报上名字。
“叶丹。”
他也跟着报了名号,果然,把我当成了陌生人。
“在这里,无论长幼大家都喜欢叫我阿丹哥。”
“嗯,那我也这样叫,显得亲近。”
客套过后,二人将我领入内堂,昔川君和郁轩已经落坐在茶台前聊起了喜虫驿网的事。
柳芽儿见余阳师兄有正事要谈,便让阿丹哥带我去换衣服。
“这里你能穿的除了戏服,还有几件我们家乡的衣服,之前从南路省带出来一直没穿过,倒是新的,搬到木叶间之前一直放在合欢间,我先给你寻一件,凑合穿着,等下午街铺开门,就能买到其它了。”阿丹哥热情地解释着。
“没事儿,我不挑,穿什么都行。”
本神确实不矫情,可不像人精挑剔多的,穿个衣服还穷讲究。我心中暗暗想着,脚下紧紧跟着。
阿丹边走边说,“方才我在二楼看见你跳舞了,很有天姿呀,若加以练习,定能跳得更好。”
“啊,原来二楼吹萧的人是你呀。”
“不是我,是余阳师兄。”
呃……难怪吹得那样好听,我又犯起了痴劲儿,因为没看清楚,只见人影独立窗头,才饶有一番随心想象的滋味。
“余阳师兄奏箫可是一等一的厉害,以前他在坊中时,合欢间每出一支箫都要请他来试音。”
“那方才他吹的是什么曲子呀?”
“合欢歌,哎?你不知道吗?这是合欢礼上必定会奏起的曲子呀。”从阿丹哥略显惊异眼神里可以看出,是个凡人就应该知道合欢歌。
“啊,我自小不在尘世,一直久居山上,只跟着娘亲一人,所以山下的事大多不太了解。”
“难怪,去年我和芽儿在幻音坊举行合欢礼的时候,就请余阳师兄给我们亲奏了此曲。”阿丹哥忆起和芽儿的往事,脸上洋溢的幸福比芽儿还多出三分,这俩人感情真好。
说起合欢歌,我倒是找回些印象。郁轩大婚之时,我被困福神画像之中,满耳所听确有这首曲子。只不过,当时的我心中想着如何脱困,哪还有闲情听曲儿。
“这么好的曲子有词吗?为何不唱出来?”换衣服时,我隔着屏风同跟阿丹哥继续聊着。
“听闻此曲从前朝流传下来,曲子在,但最早的词没了。这么多年,一直有人在给此曲填词,但真正能唱到每个人心里的几乎没有。所以,在合欢礼上,还是以奏曲为主。若有哪位新娘新郎会填词又能唱上两句的,便会在洞房之夜独自唱给爱人,如此倒也让这合欢歌多了一份情趣,大家也就默认了这个礼俗。”
言到此处,我不免乱想一遭,也不知道小轩窗在洞房时,有没有给新婚夫人唱出填了词儿的合欢歌,他那么有才,能唱会跳又会写词,一定短少不了这出戏码吧。
嗨,可怜那时的我被呈卷挟持,人家洞房之时,我却命悬一线,怎一个惨字了得呀。
“欢期,你还没成家吧。”阿丹哥的声音将我跑偏的思绪拉扯回来。
“我还小。”不小心又说了句谎话,祖宗都两百三十六岁了,哼哼,还小。
“那等你成亲时,我和芽儿都给你奏合欢歌去。”
“好呀。”我嘴上应着,心里却未曾敢想这么个没谱的事儿,若你俩来给我奏曲子,岂不是都要等到死了以后。
……
叶丹是个爽直阳光的大男孩儿,虽与我相识短浅,却能这般热情,他的眼睛和柳芽儿一样,充满真诚,这或许是因为二人原来的生长环境闭塞,才保留了不被世俗侵染的本真。如此看来,我好像跟他们很像,若非两次下山经历这么多事儿,此刻的我还在山上疯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