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颜第一次主动同我提起她的过去。

被抓烂的书册被放到了一旁，这些日子里向颜几乎是日日睡觉，就算是我来了也不理我。只有今天她才从床上下到了地上，久违地坐到了桌前同我说话。

“我生在一个和平年代。人人都说我们是最幸福的一代，可我却丝毫都没有感受到这份幸福。只有在到了这边来之后我才能够感受到那久违的快乐——但我觉得这很荒谬。”

“如果我的快乐需要首先痛苦才能感知到，那我的快乐…岂不是有些太廉价，或者说是太容易被满足了？”

“生活中可以让人痛苦的地方很多，但同时，如果我的快乐是和痛苦绑定的，那么……”

向颜留了话尾给我自己品味其中意思，但说实话，这深意我实在是有些品不来。不知是我的反应太迟钝还是她的脑回太清奇，总之她说的快乐啊痛苦啊的，我实在是没个概念。

但这是她难得主动说话的机会，我要抓住才是。于是我并没有反驳她的观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哇呜哇呜。”

这实在不能算作是一件好事。

“…是这样的。只是我们那边的人都很喜欢让年轻人吃一些莫名其妙的苦，说这样就能让我们快乐…但其实不然。就算我吃了那些苦我也不会快乐，就像现在……”

向颜双目空洞地看着眼前的桌子，虽然看起来她只是发呆，但只有我知道她在看什么。那本书——她还在看那本书。向颜还是过不去那件事的坎。

那书册就一直放在桌子上，向颜既没有将它收起来，也没有将它扔掉。就仿佛要日日夜夜都要提醒我、是我将她回去的路堵死了一般的，那书就放在空空如也的桌子上，不断地扎着我的眼睛。

“社会进步了人也不一定会幸福，人类总是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

向颜自嘲地笑了笑，随后便收回了眼神。她知道自己应该放下了，眼下该做的事是好好想想如何同系统讲条件、将她能够带回去，而不是继续摆烂、消沉，亦或者是双目放空，回忆旧事。

按理来说，她的任务已经就要通关了，她也马上就能回去——可是如果诗集毁了，那么她的任务就会完成度不足，到时候离开的时间……

向颜算过了，刚好差一天。就仿佛是命运开给她的一个玩笑，原本能好好回家的人死在了敲门的时候，昏黄的灯光甚至已经在头顶照耀…可惜，只要死在门外，她就再也没了回去的机会。

她忽然就想起了她十二岁时的一个冬天，那天大雪纷飞、寒风刺骨，而她却被家中人赶到了门外去，其原因竟只是没有在比赛上拿奖。

温馨的楼道灯光让她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气，木质的门无论如何拍都没有回响，整栋楼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被困在门外哭泣，再没有人来帮她……

小向颜无助地将自己的身体缩起来，冰天雪地中她只穿了一件睡衣，而寒凉的水泥地以及从窗户吹进来的寒风则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向颜昏死在了那个冬天。

后来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向颜的精神还是恍惚的。父母最终还是开门将她送到了医院，但不知为何，向颜的心中却是一片悲凉。她宁可自己死在了门外，毕竟如果被他们救活，无数道德的枷锁与谩骂就会全部指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