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容娘娘被禁足了。
我怔怔的看着窗外,顿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直至此时我才明了几月前的那句“本宫是被冤枉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才体会到董娘娘那惋惜表情的含义。
是失望、难过、无助等千万种滋味交加在一起带来的难言情感。董娘娘也曾像我一样站在窗前看窗外吧——在迷茫、无措的时候看看蓝天白云,或许这并不能带来什么实际的变化,但终究是能够让心情更舒缓一些。
看着每日来给我喂饭的绛容,我的内心难免落寞。她的神色一日比一日的要匆忙——听宫女说,董娘娘如今的身子是愈发的孱弱了。
只是如今她失宠,而后宫又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故此饶是曾经红极一时的董娘娘,现在的日子也格外的不好过。
“站在繁华的开端,却总有人走不到最后。”
董冠礼看向将要燃尽的炭盆,忽然就感觉有些疲惫了。皇帝最终也没能给出她一句话来,无论是否喜欢,无论还记不记得曾经的那段缠绵,无论楚安澄内心究竟是如何想的——她董冠礼都不再会怀恋它们。
红墙一眼望不到尽头,错综复杂的宫门中处处皆是机关算尽;只是无论这迷宫如何迷离,终究还是不及那凉薄人心。
她看着绛容端来的掺着东西的药,一时间竟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可怜身边人都被旁人给利用了去,借着绛容的无知来送她上路……
“绛容,如果有一日我死了,你会难过吗。”董冠礼接过那碗黑漆漆的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她神情严肃,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却也难免提及此事了——董冠礼自从那日禁足以来便日日卧床不起,在屋子中咳得昏天暗地,甚至有几次都隐隐的见了血。又可惜请不来太医看病,若非如此,她的身子怎能破败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小姐…我…我不知道……”
坐在董冠礼床边的绛容一时着急竟红了眼,却是最终拉着长长的哭腔落了泪。主子一日比一日更衰败的身子她是看在眼里的,可这事情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宫中的奴才不行,主子更不行。便只好日日寻胭脂说话,虽然不知道那猫儿能不能听得懂,但只要看见它亮亮的双目,绛容便会觉得自己心中能好受些。
——如今也只有胭脂是能听自己说话的“人”了。
“还叫小姐…绛容,我早就不是董小姐了。”董冠礼似乎是被绛容的称呼给弄笑了,一时间竟也展颜了几分。
那笑容就仿佛在冬日里绽开的迎春梅一般,难能可贵却也瑰丽无比。
只是迎春梅尚能等到春天,而董冠礼大抵是不行了。她看着眼前愈发模糊的窗棂,忽然就有了要到书阁去看书的想法。
但若要绛容扶她去那十有八九是不成的。这姑娘关心她的身子,生怕她有一点闪失;只是她自己是什么样子她还是很清楚的。
就算是日日温养,她也怕是活不过今年的春天。不过也倒好了,一碗致命的毒药下肚,能在春花烂漫时安安心心的离开这深宫,也算是她人生中的美事一桩了。
仕途她决定不了,婚嫁她亦然决定不了——眼下若是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那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是董冠礼自己能决定的?
于是痛饮药入腹,趁着绛容离开的时候偷摸下床,坐在桌前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年少时的发髻被再一次绾起,明丽的朱红唇脂被点于唇上。只是毕竟岁月易逝人易老,再见难着少年妆。
虚浮的脚步声逐渐传到了偏房,等那一对门打开,我这才知是董冠礼来抱我了。
只不过她今日的装扮有了些不一样。妇人发髻被放下,三千青丝披于肩头,青绿色短袄和鹅黄下裙,这乍一看倒像是哪家未出阁的姑娘。
董冠礼纤细的双手将我抱起,一路跌跌撞撞的抱着我走到了书阁去。她不停地安抚着我的毛发,似乎是害怕我跑了,今日的力道还要比往日的更重一些。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鬓侧斑白的发丝被我一眼瞧中,可无论叫了多少声、指了多少次董冠礼都没能发现。便只好安安静静的待在了她的怀中,看看这人究竟要带着我做什么去。
只见董冠礼缓缓的上了书阁的楼梯,她的步子很轻——我猜想她大概是怕被人发现才如此的。可今日董冠礼不过上了两三级台阶便要扶着把手喘气,这让她怀中的我格外在意。
董冠礼的身子再弱都不可能弱成这个样子的。
然而仿佛对书阁有着什么执念一般的,这人就算累成这样也一定要带着我上去。可惜我是只猫爱能莫助,就只好看着她步履蹒跚的带着我上楼。
书阁尚未点灯,如今便只能开了窗来透光。也亏今日是个春阳天,否则这般冷的天气非得是让她冻死不可。
尘封已久的一本书被董冠礼从一只锦盒中拿出来,站在桌上的我瞧见了这神秘架势,便不由得有些好奇的走上了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