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生与死从神嘴里说出总是很轻飘。

可对于凡人来讲，生死是根本无法逾越的永别，这道屏障既阻断了恨，也隔绝了爱。

后来，在人间待得更久，我才真正明白，记忆的锁，心轮的门都隔不断浓烈的情仇。

昔川君注目东墙角，继而言道，“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谁都不敢直面对方。”

这句话听着像是说给我们，可昔川君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墙角那棵树上。

我又问一言，“为什么不敢面对呢？”

“哥哥死了以树为魂，支撑残念，弟弟活着，却非人非兽，面目全非。”

瞬时，恍然……所以，人马兽就是那个邻家弟弟万谦！

事情大致明朗时，昔川放下手中的茶杯，握住倚放在石桌旁的斩灵剑，轻轻抖了一下剑身，推出一道寒凛的剑光，击向角落里的树。

灵剑光芒哗然将树身包围，一个没有腿的余念缓缓从法光中现出元灵之身。

那余念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敌意，它显然有些法力，操纵着长长垂地的树藤便向这边进攻而来。

未及我和商陆做出反应，冥王鞭已经将树藤缠滞在距离昔川一丈远的地方，换句话说，想动大美人也得看小鬼精答不答应。

“活着错过一生，死后还想错过吗？”

有死神保驾，昔川君的静定简直牛气冲天。不过，这羡煞旁人的待遇一般人也真消受不起。

那余念虽已被冥王鞭锁住，却还在张牙舞爪，操控着树枝藤蔓想要反抗。

“我们不是错过，是被奸人所害！”他恨愤地说道。

“害你的人一个已经魂飞魄散，一个已经罪有应得瞎了双眼，你现在该想的不是把这房宅里的人赶走，而是如何才能解救你的邻家弟弟。”

昔川一语戳中要害，那余念飞扬跋扈的气焰逐渐退去。

“你是谁，为何知晓这么多事？”

“罪恶会被人刻意掩盖，但在有心之人那里便是欲盖弥彰，谢谦，你就不想知道万礼之这么多年究竟遭受了什么？”

原来，他就是那位邻家哥哥。

此时，谢谦的眼中饱含泪水，他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说道，“我用尽一生去等他，没有音信，不知生死，却没想到他会在我死后归来。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我想问却不敢问，更不敢与他相认，我怕他看到我的鬼样子，便只敢在暗中保护他。”

“万礼之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呢。他千里迢迢躲着人群，跋涉归来，也就是为了偷偷看一眼当年的邻家哥哥是否安在。”

“弟弟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全都知道对吗？”谢谦急切地问道，他急于知道万谦这些年的所有遭遇。

昔川沉默片刻，“我只是管中窥豹，他发生的一切只有他自己知道。谢谦，你带我去见他，我是来帮他的，不是要害他之人。”

至此，我方才明白昔川君画了两把伞烧掉，就是为了给谢谦传信。并且，那门上刻字笔迹刚好相反，由二人互为对方刻字可以推断他们的情感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于是，在画伞之时，昔川君便刻意在阳伞上画了代表谢谦的无根树，而在阴伞上画下代表万礼之的人马兽。故意这般阴阳置换便是在告诉谢谦，他知道二人的故事，并通晓二人的情义，以此来打消谢谦的顾虑，取得信任。

昔川君的心思细腻得恰到好处，不多不少，每尽其用。这一点可比那个嘴角伶俐的小轩窗强出太多，人精嘛，总是一副时时算计，处处多心的姿态。

没忍住再次念想起郁轩的时候，谢谦已经接受劝言。

他带着我们一行人再次来到常风山，而那只被我割断尾巴又长出来的人马兽此刻正藏身在山顶被冥君劈成碎乱的祠堂废墟中。

谢谦操纵树藤掀起盖在上面的门匾，露出

我和商陆自觉退到后面，以免人马兽看见我俩心生畏惧，不敢出来。

昔川蹲在洞口处，将声音放到最柔和的状态，“礼之，你在吗？”

里面没有回应，但却能听到灰土下滑的簌簌声，说明万谦在里面微动了一下。

“我是两个月前带人破法兰屏苑的大王子，你可以叫我昔川君，我知道你被困芙蓉庄受了太多磨难，我亦知你从锦城辛苦回到风桥镇，心中牵挂何人，你的邻家哥哥他一直在等你。”

这最后一句话音刚落，地窖里便传来一声呜吼，万礼之听到邻家哥哥怕是心都碎了。而我们这些旁观者只能想象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却无法真切体会到其中苦涩。

昔川君的言语同样触动了一旁的谢谦，这余念鼓起一阵阴风，吹得周遭树叶沙沙作响，萧萧而泣。

万礼之虽仍是未敢露面，却终于发出了声音。他会说人语，但声音早已变得像牛马一样粗悍。

“哥哥他如今好吗？”

这怕是万礼之十三年后说过的第一句话，开口即是哥哥。

谢谦在听到弟弟声音的时候，激动得灵身发抖，强抑着心痛示意昔川不要将自己现在的处境如实告之弟弟。

昔川君顺了哥哥的意，违心应道，“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