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储杨留宿天渡峰的第一个夜晚，是冥君第一次入定失败的夜晚。

朝天塔内，流光溢彩释放着祥和无尽的光芒，这件冥界最美可定人心弦的法器，此刻却定不住神的心。因为，整个晚上，昔川君都在以老师的身份带领商陆修习定课。冥君呢，独身一鬼气呼呼坐到了上尊像对面，他倒想眼不见为净，无奈心里牵挂，总会时不时睁开眼睛，躲在像身后面偷偷观瞧。

我跑到高处，纵观这两人一鬼的一举一动，哈哈，有趣，着实有趣。

二人修定极为认真，纹丝未动，一定既满，昔川君便开眼与商陆讲起修定心得。

这三个时辰对于冥君来说，却是如坐针毡，见出定后，昔川君仍是没有要答理自己的意思，便耷拉着脑袋跑到我身边来。

“是他自己说要图个清静，怎的又带个凡人上来。”冥君抱怨的话里早没了天下主神的气焰，悻悻的像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小姑娘。

“你有话找旁人说去，在我这里说上一天一夜，也是徒劳，我又不知道旁人心里想着什么，带个凡人上来欲做些什么。”

如今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若往后被冥君得知，免不了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可想想眼前的乐子，现在供出实情岂不可惜。

做人嘛，就是要活在当下，管它以后作甚。

于是，我撑着胆子继续编排起来，“这个商陆可不简单，我在潭遥与他相识，便听闻他是礼神殿继昔川君和饶溟笙之后的第一才子，各门学课都属第一，聪灵机敏，不似饶溟笙那般耿直呆木，大家都说他学满出寺之后，极有可能夺得下一任神河府首官之位。这样的才子，在人间总是备受青睐，招人喜欢。昔川君将为礼神殿掌殿，作为老师谁不想自家弟子个个皆为商陆这般。”

我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免得被弄冥君的小心思。

“其实你也不用多想，昔川君的为人你我皆是知道的，他此番厚待商陆无非就是师徒情份，除此之外再不会有旁的想法。但是，商陆心中做何想法就不好说了，我是听说他好像对年长之人更加欣赏，尤其像昔川君这种全郪国第一美，又是个王子，还刚刚封王立府，并且还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掌殿……”

“别说啦！”

冥君被我刺激的终于忍无可忍，想要发作却又碍于自己十方之主的身份，为了凡人的小情小爱怎能动怒，又怎能失了体统！

“冥君，你生气啦？可我瞧着你又不喜欢昔川君，他与旁人如何你又何必往心里去。”我继续胡言乱语戏耍着小鬼精的心。

“你怎知本君不喜欢？”

“看出来的呀，旁人对你自不必多说，你呢对人家总是一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样子，你以为我们都是瞎的吗？你以为大美人心里全无感受吗？别的本事不敢夸，但凡人那些情情爱爱断然逃不过我的法眼，这方面我可比你施法布阵还要厉害。”终于有个赛过冥君的本事，当然要好好晒一晒。

“两百年就长这么点儿本事，还好意思拿出来抖擞。”

冥君说着，又是一肘，怼在我心口。

啊！疼啊，娘亲！

“行了，别装了。”冥君凑近了说道，“本君问你，你方才说忽冷忽热，若即若离，那要怎么做才不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每天给他做饭呀！”

这句话我是带着满满的私心说出来的，当然，逃不过冥君的洞察。

“臭小子，又来诓本君！说正经的！”冥君讨教的神态十分虔诚。

我才恍然这位万鬼之王确实对情爱一窍不通。虽然我也未曾经历，但好歹听过几千话本，也算是个半调子谋士。

“这正经的嘛，你跟我说实话，昔川君有没有向你表白过什么？”

“表白什么？”

“就是说喜欢你呀，想跟你在一起，诸如此类言语。”我眼珠儿不错盯着冥君。

他倒也实诚，不遮不掩道，“说过。”

……我还真佩服大美人的胆识，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一个活人敢向死神表白。

我继续问道，“那你如何应他？”

“这哪里敢随便应下。”

什么？亲娘啊，全天下属你老大，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没这个道理呀！别说是个凡人，就算是这十方世界冒出来的另一个神，你想要谁还不是一鞭子的事儿，捆上悦梁山谁敢说个不字。如今这送上门儿来的，你倒畏手畏脚，不敢接招了。

我真是左思右想不明其理，“冥君，你这不敢从何处来呀？”

“哎呀，你还小，不能懂的。”冥君总把些自己讲不清的道理归结到别人还小这个原因上。

“你是怕失去？你自己是不死之身，而昔川君却恐有魂飞魄散的一日，因此才不敢接受？”

见过那么多优撒魂灭之后，我也只能想出天人永隔的理由来解释死神的畏惧。

“倒也不是，本君也说不出来，就觉得哪里不对。”

冥君的神色忽然落寞下来，像大海上飘零的一根船木，孤独的在水中浮沉，找不到彼岸亦找不到家。

那时候，我当然读不懂冥君的心思，因为，表面傻憨的小鬼精实则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高出不止一个天际，这样的高度又岂是我们所能企及。

“算了，不说了，走吧。”

冥君收起短暂的伤感之情，钻身回到美人怀里。

虽然，我未能真正为冥君排忧解惑，但总算知道他二人相处的感觉为何会忽远忽近了。王子追得紧，冥君便会后退，王子走得快，冥君又会跟上，二人之间总是保持着不变的距离，一左一右并行着，却从未真正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