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房间之后，我都没敢回头，提着一口气便朝不往山房的旋砚台跑去。算算时间，应该还能赶得上开场戏演。

未到旋砚台时，已经能够感受到现场散播开来的人潮热浪，口哨声，欢叫声与掌声交杂在一处，红石的名字被许多人呼唤着，看来这里满场皆是她的戏迷。

旋砚台是山房中最大的集会场，中间圆台高出地面七尺，能同时容纳百人，四周并无台阶，而是以东为起，沿周围旋梯而上。旋砚台三面环山，被围在中央，山壁上凿刻安置了一排排石桌石凳。

每年寄墨宴，山房弟子都会集聚在山壁高处，铺墨，展纸，提笔，现场描摹旋砚台上所现景象，其余未入场的王公贵族则会围坐在台下，等着博取宴会上的大彩。

寄墨宴举办的五天，每日皆有不同。初二是宗主带领弟子的开宴日，这一天沈清墨会在宴席结束前亲选一位在场之人，为其亲笔绘上一幅画像。当年叶小娥参加寄墨宴，便是被沈宗主一眼选中之人。小娥离开潭遥之后，沈清墨便封笔不画了，每年只会拿出几幅旧作当彩头赠与中彩的幸运者。

即便如此，寄墨宴热度依然不减，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文人墨客皆赴山人之名，而那些富商名流则一来为了附庸风雅，二来为了交换利益。总而言之，这人间的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形形色色全都能在寄墨宴上一一饱览。

正如山人常言，那天上的云是美，地上的石亦美，无论是蝇虫还是蝴蝶，它们身上都有等待被发现的美。所以，寄墨宴并非只接纳那些酸腐文人，而是面向八方来客，喜迎各色宾朋。

同一件事不同人做当然结果迥异，这样的寄墨宴若换作旁人来办，定会被许多人说成是污了文墨的名利场，而沈青墨坐阵的寄墨宴却从未有人敢置喙一二，因为他是当今郪国位份最高的书画大家，是真正点墨成金的大神。

飞奔到旋砚台下方时，玲珑舞还未开始。我拍着胸脯，缓两口气，便混进人群。

由于红石娘子即将登场，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离席站了起来。我踮着脚看向台上，中央有一朵红线编织而成的硕大合欢花，呈含苞之态。

幻音坊弟子们正在向台下抛出数十条红绳，每个红绳上都系着一颗银铃。

“拿到红绳的客家仔细听好，待鼓乐响起，娘子登台之时，便要诸位配合演出，娘子触动哪根红绳，牵绳的客家便要回抖一下。诸位可有听得明白？”

在台上喊话之人，正是昨日撒开箱子砸我脚的那位师兄，听芽儿所言，此人应该就是换书师兄。

台下喜得红绳的观客们纷纷应着，留站在原地，其余人则回到席位落座，层层山壁上的山房弟子们皆提笔待画，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娘子登台。

今日寄墨宴的开宴之画便是以玲珑舞为题，共一百零八位山房弟子同画，每人一姿，最后一百零八幅不同姿态的画连接到一起，构成一幅长卷，进行现场竞拍。这是今年山房与幻音坊联手唱的重头戏，一场下来所得金钱就足够支撑山房全宗门一年的开支。

在赚钱这件事上，沈青墨当是得了老宗主沈林亲传，当年冷沦放纵横商海之时，不往山房亦从中得益，受芙蓉庄提携发展成今天的规模。可以说，不往山房在冷沦放眼中，自当是后生晚辈一般，所有这些捞金赚钱的手段皆是他冷沦放玩过的把戏。

说回到娘子，以惊艳来描绘真是委屈了红石之名，更准确地说，娘子该是那万花丛中最艳的一朵，满天星中最亮的一颗。

今日之舞名为《贪生》，所起之处似含苞一朵。随着鼓声震起，乐声悠扬地划破长空，将满场嘈杂转为寂静之时，娘子未露头脚，却听得一声清脆的银铃，仿佛那晨早的露珠顺着枝叶，跌跌撞撞滴落在花苞之上，是花开的时候了。

台上娘子等着台下观客回摇起舞的第一声银铃，而那手持红绳的小公子却早已是痴痴醉醉，满心满眼迷在了台上，哪里想得起要回抖牵绳。

无人回铃，娘子便不能起舞，这是玲珑舞的规矩。

满场观客等得急了，又不敢大声喊叫，怕破了娘子的舞兴，于是，便在这些站着的持绳人里寻找该是第一个回摇之人。

“是谁呀，倒是摇铃呀。”

“好像是东面的一位观客。”

“没人摇我摇了！”一个耐不住性子的男人抖起手中的红绳。

然而，摇错了，娘子亦不会起舞，这也是玲珑舞的规矩。

“商陆，商陆，是你！是你！”

“快摇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