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那人精一开口定是一番长篇大论，条条是道，谁成想竟只问了一句，“欢期，你是真想在今天晚上去洗墨池？”

“想去。”我当然不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一点我和冥君可是大有不同，他是无论大事小情都会闷在心里，除非你足够聪明，否则根本别想猜透他在想些什么。其实，换句白话来说，就是我真傻，他装傻。

“为什么想去？”

“为了柳芽儿呀。”

当这个小师妹的名字从我嘴里蹦出来时，郁轩便是一愣，盯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

“没错，我就是喜欢柳芽儿。”

“哪种喜欢？”

“嗯——就像那个送你画的小师弟喜欢你一样，不太贴切，你们两个都是男的，就像——就像染胖子喜欢姓秦的那个女人一样，也不太对，染胖子明明就是个花花大老爷们儿，我可是专情专义的小公子。”

“如果让你留在人间不回山上了——”

郁轩话至一半，我便抢着说道，“愿意，愿意，为了柳芽儿我愿意！”

我真忘了自己之前说过什么，那些个讨厌人间的话好像并非神的本心吧，至少在今天见到柳芽儿之后，我是彻底改变了此前的想法，这个人间有芽儿妹妹在当然值得留恋……

郁轩站在我面前，皱眉听着神的肺腑之言，最后，伸出手来按在我脑门儿上。他定是认为我中邪了。

“我没病。”拨开他的手，我暗悄悄说道，“告诉你个事儿，我对你的那个芽儿小师妹一见钟情啦！”

郁轩对本神的情念初开甚是怀疑，“你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

“当然知道，你们人间不是有许多话本戏文讲这样的故事吗，两百年我都听了不下几千个了，依照那戏里唱的，我觉得对柳芽儿的一见钟情错不了。”

我的自信满满换来郁轩脸上的青红交替，他像个拿孙子毫无办法的爷爷，背着手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娇嫩嫩的声音，“师兄在吗？”

哈，是芽儿师妹。

何止兴奋，我欢脱过头，跳了起来，冲冲撞撞便要去开门，却被郁轩一胳膊拦在半路。

胸口撞在他胳膊上，我疼的叫起，“哇，好疼。”

柳芽儿在外面有些担忧，接着唤了一声，“师兄？”

郁大人的眼神在关键时刻对我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我只能乖乖站定，由着他去开门。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柳芽儿悦耳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这幻音坊的弟子真是声如其名，从师父到徒弟，没一个声音难听的。

“余阳师兄，你果然在这里，师父说你在山房，我还不信呢。”

郁轩把柳芽儿让进屋中，“师父让你来的？”

“对呀，师父让我来请郁大人去洗墨池，还特意吩咐在山房不能暴露你的身份。师兄，你放心，这次同师父前来的师兄弟只有我和换书师兄知道你是谁，其他师弟都是些后生晚辈，没人认得你。”

说话间隙，芽儿师妹当然会注意到过于热情的我，而我的招呼和笑容也当然会吓到她，并且招来郁轩一个又狠又凶的眼神。

“师父让我去洗墨池可是有事？”郁轩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师父就是让我来问你，要不要跟大家一起洗尘。”

“我——”去字未曾出口，我的气焰又被郁轩横扫而来的眼神吓退。

“你去回禀师父，说今天晚上就不去了。”

“哦，那好吧。”柳芽儿有些许失落，“师兄，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没事，对了芽儿，师父今年为何会来潭遥走场？往年不是都要去洛京吗？”

芽儿答言，“听说今年洛京的许多王族为了参加山房的寄墨宴，都结伴来潭遥过岁节，师父一面受王族之邀，一面也想着这是她最后一次走场，就改变行程，决定来这里了。”

“你们在潭遥呆几日？”郁轩续问道。

“这师父倒是没说，怎么也得呆到寄墨宴结束吧。”

“行，我知道了，芽儿，你先下去吧。”

“嗯，那我走了，师兄，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芽儿。”

眼巴巴看着柳芽儿离开，没逮着机会与她说上半句话，我实在气愤。

不行，就算跟郁轩绝交，我也要冲出去和她聊上几句，哪怕只换得个甜甜的笑容也是好的。

然而，冲动的我还是被郁晚空这人精拦腰抱了回来。无论是心里的草还是腿上的毛，在他面前都没有摇摆的资格。

郁晚空！你祖宗的！我要在心里诅咒你！

“小心骂错了人。”郁轩翘着眉眼说道。

“你什么意思？”

“我祖宗是谁你不知道吗？”

呃……好像打到一半的哈欠，被人探进嘴里一根手指，刚要闭嘴的时候忽然停在半处，既尴尬又难受。郁轩每次猜出并揭露本神心思的时候，都给人一种像是嗝气和屁放了一半，另一半憋回到身体里的感觉。

这种感觉堆积多了，我见他时，欢喜便越来越少。尤其，那凡人的狡诈用在我身上时，就更厌三分。

“欢期，你不要忘了，这个岁节是冥君恢复法力最重要的时刻，一切的节外生枝都不应该发生，而你，也该守好本份，乖乖呆着。”他变了一味宠溺的腔调，开始摆出大人教训孩子的姿态。

大人自以为是的态度，总会让孩子反感。

“是冥君把我托付给你的吗？”我当然也学会了反唇相问。

“是，你做所有事，见任何人，都必须由我安排。”郁轩态度强硬，近乎命令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