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那阵子,因为队上发现两具山上丢弃的女婴尸体,我们就开始严肃排查干这事的凶手,并且联同生产队小学的校长和老师,挨家挨户地做思想工作。”
“因为队上查得严,水生他娘也有所收敛,不敢顶风作案。但因为我们收到消息,知道她家刚生了孩子,但没动没静的,就暗中轮流盯着他家。结果怎么的?这个老婆子趁着晚上大家都睡了,偷偷把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孙女丢进了河里!”
“哪怕梁副队及时跳河救人,可那孩子才多大点,还是呛水呛死了……然而,这件事彻底点燃了我们的工作激情!后来,我们生产队的几个干部联名举报,让公社把她抓去青林农场参加劳动改造了!到现在人还没有放回来!”
故事说到这儿,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大相同,沈东方也看不出,他们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沈东方双手撑在桌面上,神情严肃庄重,说道:“我再给你们举一个例子。”
“黄村的白事班头黄大胆,你们当中应该都听过他的名号吧?他以前年轻那会儿,也老跟人说养儿防老。所以头娶的两任媳妇儿,都只给他生女儿后,他转头又离婚再娶,娶了第三房媳妇儿。”
“他这些烂裤裆的事情都是建国之前发生的,我也就不多说了。”
“最近几年,他老了,走不动了,白事班子里也挑不了头了。他带的那些男徒弟,曾经被他当亲儿子似的养大。可是前两年闹饥荒,他那些男徒儿跑得比谁都快!”
“反倒是他唯一的女徒弟,以及他前妻给他生的三个女儿,轮流照顾着他,六月的天里也不嫌褥子臭,愣是一天给他洗洗换换四五道!当时我们去他家做调解工作,他的好大儿,老来子咋说的?”
沈东方丢了个眼神给梁尚,梁尚立马接住,学舌说道:“这老不死的也太能拉了,一天拉这么多回,整个屋子都被他拉臭了。往后一天就给他吃一顿饭!也别给稀的,就给些硬邦邦的,这样他就不会动不动就拉一滩出来了……太恶心了!咋还不死呢?”
众人听了连连咋舌。
沈东方趁热打铁,说:“当着我们这些生产队干部的面,他都能把话说到这份上。那诸位可以试想一下,我们不在的时候,黄大胆在家里得过成啥样?”
“每个人都会老的,我们就是害怕自己老了,动不了的那一天,没有人在身边伺候着,所以大家盼着有个能出力气的儿子,愿意帮自己翻翻身,清理清理床铺。”
“可诸位再仔细想想——老人和孩子那不都是没有自理能力,所以才需要人帮着照顾吗?可孩子全都丢给女人照料,那怎么到老人这儿,就觉得男同志知道该怎么护理,觉得他们能照顾好呢?”
“同志们啊,封建的旧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是要努力过好咱的新生活!”
“要是谁再拿着以前那些又臭又硬的旧鞋套子往咱头上裹,咱第一时间就得警惕!而且,还要想办法,将这种毒瘤从咱人民群众当中尽快剔除!”
沈东方的话确实很振奋人心,但大家心里都还是觉得,粮食增产和重男轻女这是两码事。
而且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两码事。
也没听说哪个队出生的闺女多,他们队产的粮就多啊。
沈东方这是为了保住他们大队的先第一,故意糊弄事儿吧?
虽然在场的很多人心里都有了这样的怀疑,但谁也不敢说出口。
到底将来还得仰仗第五生产大队提供技术指导,以及优秀种子扶持,还是不能闹得太难看。
沈东方看得出他们是不信的。
他轻轻笑了一声,“大家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们队的沈凌霜小同志吧?”
他已经听说了,这些人就是因为在工作汇报演讲会上,听沈凌霜求真务实地汇报了他们队上的劳动状态和成果,所以心动不已,特来求学。
沈东方继续说道:“她应该是今天参与发言的人中,唯一的一位女同志吧?”
众人一怔。
何止是唯一的一位女同志。
还是唯一的一个孩子!
仔细想想,起先他们都觉得第五生产大队太荒唐……
这么正式而重要的工作报告会议,怎么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当大队代表?
可再看看眼下的结果。
谁听了报告不得高呼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