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看看你能走到哪步？”流止反问。

“少阁主多虑了，”楼月归神色坦然，“鬼域对人间并没有兴趣，这是在下的保证。”

见流止不说话，也并不慌乱，因为她深知流止其人。

若说自己曾经是声名远扬的游侠，一柄玉扇救人于危机水火，那流止便是藏在背后的执棋人，真正了解他的人很少，却无一不清楚他的狠厉手段：算计掩在笑面之下，为达到自己的大同目的不择手段。

如今这会儿的犹豫也不是心疼黄金楼的满门性命，他只是在权衡鬼域入人间的利弊。

但楼月归当然不能直说，故而扬起唇角，并不怎么友好地补充道：

“少阁主少年得志，心思斐然，竟也会舍不得黄金楼这样一个内里早已腐蚀殆尽的门派。”

“砰——”桌上砸下几块碎瓷片。

是流止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杀气在周身蔓延，那磅礴的灵气挤压着这片被怨气侵蚀的区域，却好似丝毫不受影响般，叫嚣着冲向白阎罗。

眼前人对人间的了解显然超出了流止的预料，这些云阁机密若被外人得知，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对这摊浑水如此了解......”

“你究竟有何目的？”

“别急着给我扣帽子。”楼月归眼神凌厉不甘示弱，亦调动怨气暗暗和流止较着劲，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让谁。

他们互相凝视着双眼，瞳孔里只有对方的影子。周遭布帘攒动，受着气道使然哗啦作响，顶上的雕花灯笼亦是摇摇晃晃，晃的满屋子光光暗暗，没个定式。

一黑一白左右盘踞，互相挤压又被迫交融，谁也不想率先示弱。

不卢不参与这神仙打架，早跑没影了。

“在下在这浊世生活数年，自然知道不少......何况，我曾有一位故友......”劲风吹起楼月归的银白发丝，语气丝毫不受对抗影响，举止从容，反而更添几分胸有成竹的气度。

“刚想来这位故友你还认识......”

“……谁。”流止闻言，这才缓慢收了劲，眸光飘忽，神色看着更加紧张了。

“碧落回雪曾经的主人，明月仙，楼月归......”楼月归语气难得有些紧张，这是她死后第一次在流止跟前提起自己。

她知道自己曾在流止心中有份量，却不知如今还剩多少。

“我曾是十七寨的人，当年明月仙接战帖怒挑十七寨时，是我家收容的她，一日一寨，把那土匪窝刹了好大的锐气。”

楼月归晃了晃茶杯，清茶荡出漩涡，叫流止同她一起陷入回忆里。

“我虽生于十七寨，却也早看不惯寨里头那欺软怕硬，作威作福的行径派头，是楼姑娘给了我重整十七寨的机会。”

“我体弱多病，自小就没瞧过寨子外面的广阔天地，于是每日都缠着她与我秉烛夜谈，听她说那江河湖海，说这壮丽山水，她说江湖名门日渐腐朽，往日荣光日渐式微，竟慢慢让皇族夺去了名声。”

“她说她要颠覆俗世陈规，灵修虽处江湖，却和皇族同为驭灵修行者，何来贵贱，不过仗着那所谓的神兽名头就要统御天下，没这个道理。”

“她说高墙之下，有蚁侵穴，要大破大立方能成事。

她说她还有一个很可靠的同伴……”

流止听得入神，似是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红衣侠客。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更是不禁握紧了桌沿。

“可惜后来我身染重疾，不治而亡，就莫名其妙做了只孤魂野鬼。”

“你……后来还见过她吗?”流止敛着眉，轻声问道，像是在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

楼中气氛突然暗了下去，那明晃晃的灯光而今只觉得刺眼。

“少阁主忘了吗，楼姑娘已经死了，八年前就已经死了。”楼月归神情冷漠，仿佛口中那人不是自己，“不是人人都能化鬼的。”

“是啊......难怪......”流止喃喃低语着。

在这之后，流止噤声了很久，久到茶壶里的水雾消散，只剩一片冰凉。

他好似费了很大的力气来压抑某种情绪，以至于手掌都被破碎的杯盏划破，殷红的血珠浸在碎片里，却始终没有滴落。

楼月归看在眼里，什么话也没有说，心中闪过一瞬间的刺痛，但很快就被其他情绪淹没，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最后，流止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想通了什么。

“......为这故人的关系，看起来我倒是再没理由拒绝了。”

“少阁主重情，楼姑娘在天之灵也会欣慰不少的。少阁主能够顺利继承云阁，想必也是楼姑娘希望看到的。”楼月归哑着声，和流止碰了一杯，“我便斗胆做这中间人了。”

“好。”流止抬眼看着她，却又非常小心翼翼，神色飘忽，始终不敢直视，等终于大着胆子望过去时，楼月归的眼睛并不在他身上。

“既然说完了，那就请吧。”楼月归看向窗外，顺手一抬，紧闭的房门刷地一声便打开了。

“不卢，送客。”

语气有些着急。

流止站起身时，眼角有些发红，他又回头看了楼月归一眼，却发现对方依然看向窗外，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眨了下发酸的眼睛，暗自呼出一口气，敛起心绪，终于跨出了门栏。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