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个孩子只帮她留下了她自己的命,没留下其他人的。
在这个世界上,她那卑微苟活了一辈子的亲生母亲,虽说跟她本人无关,但是她的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直抽搐,阵阵钝痛。
原来这就是心灵感应。
母亲和女儿,最天然的感情纽带。
无论彼此遭遇了什么,对方在必要的时候,总能感觉得到什么,沈时荇的脸色变了几变,就跟那风中摇曳的灯笼似的,明灭了千百遍,最后归于平静。
她想,是时候找人谈一谈了。
太子的人不出来,但是他总知道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吧。
这个狗男人不心疼她总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吧……哪怕沈时荇本能排斥拿孩子来算计,但是此时此刻,她必须得见到人。
原本,沈时荇也不打算大哭大闹,整得跟个泼妇似的,顶多让人传出去一些流言,说她近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又瘦了好几斤,然后再随便编造一点谎言就把人骗出来就行,没想到,她还什么都没干,人自己就先出来了。
沈时荇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本来准备睡觉了,近些日子很容易疲乏,可能真的进入到了春困的地步,她休息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结果,还没解开身上的衣带,门就被推开了。
沈时荇的耳力过人,即便是没什么动静的时候,她也能察觉到,方圆三里,都在她的直接感觉范围内。
那声门开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是,暴露线索的是风。
门打开以后,得到机会闯进来的夜晚的萧瑟的冷风,吹动了窗棂,晃动了窗帘,继而吹灭了一盏灯。
沈时荇警惕收回准备解开衣带的手,浑身紧绷起来,全神贯注看着门口进来的方向,等着人的庐山真面目的出现。
一步、两步、三步……
人慢慢走近了,身形渐渐显现出来,光线打在屏风上,身量高挑,发冠如玉。
不是太子又是谁?
“你……”
怎么来了?
“听说你想见孤?”
太子走到屏风的前面,整个人的身形全部出现在沈时荇的眼前,在一片黑暗之中,他背靠着屏风,抱着手臂,说话的时候,眉眼低低的,敛眉慢道。
“你,灭了沈家全族,我难道不该见你一面,至少问问你么?”
沈时荇的心不温不火,此时此刻满心满眼百味杂陈——她到底期待了这么久的见一面,就是这般,没有寒暄,没有问候,甚至没有一句废话,直奔主题。
这不是一对爱人之间应该有的样子,这只是两个剑拔弩张的敌人在谈判。
“…呵,你又不是沈家人,孤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已经替你做主,免了你的死罪,让你捡回一条命。”
你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感恩戴德,跪叩皇恩么?
后半句话,太子不知为何,在口中戛然而止,本来应该通畅无阻说出来的话就这么在嘴巴里面旋转了几圈,复又咽下肚子,消失不见了。
明明,他有更难听的话在等着她,但是,就是说不出口了。
沈时荇却是无语凝噎。
是,太子是知道她的这具身体里面换了芯子,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废物蠢货的灵魂了,而是另外一个人。
但是,除了他,没有别人再知道了,别人都只知道她也是沈家的庶女!
如今独活于世,对着灭族仇人相亲相爱,谄媚投怀,别人不唾弃她,沈时荇本人,都看不惯。
但是,不是,这件事的症结点完全不在这里。
沈时荇真的在乎别人的眼光怎么看么?
并不,恰恰相反,她要做的事,无所谓别人的嘴怎么张。
张大了,姐姐给你合上,张小了,你也休想就此罢休。
她纠结的到底是什么?!
她为什么就是非要见到太子本人,问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情才好?
是要吵架吗?
吵架就是她的最终目的吗?
很显然,并不是。
沈时荇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两个月快要三个月的孩子,是他和她的孩子。
她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有了孩子,她需要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啊!
有时候,在她身边待着就比看不见人的独自面对,要好上许多。
她从没有陷入过这样的关系里,所以,她不能轻易让这件事过去。
“太子,你贵为太子,你号令百官,颐指气使惯了!我呢?也随便了是吗?”
她张开嘴,是想说这些话的吗?
沈时荇只是想要跟太子明确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让他能在一些闲暇的时间陪着她待一会儿。
可是,她没说出口。
对于她来说,这些话比张口争吵要更加艰难。
她不习惯示弱,不习惯低头,不习惯让别人保护她,不习惯成为弱者。
这一片沉静下来的空气里,缓缓流淌的都是些令人窒息的味道。
窗棂外斑驳的影子错落着路过几人,沈时荇忽然觉得无话可说。
太子的嗓子里也好像塞着一团棉花,不仅张不开嘴说出些哄人的软话,甚至看着面前这个同他冷眉相对的女人,他的心脏都好像撕扯着翻涌了起来。
他对她的感情,不是普通简单的利益,他在她身上,可以确定的是真的是所谓的爱情,但是到底该如何做?
他此时此刻却找不到答案了。
太子之前确实想过要给沈时荇说一声关于沈家的事情,但是却突然知道了沈时荇怀有身孕的事情,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必知道得太多反而平添烦恼,反正这个沈家本身就和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