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初到朝日。
刀光剑影的月光都碎了,碎了一整夜。
好在是阳光照耀的时候依然完整,依然璀璨。
东疆边关将军武栋踩着一地的尸体迈步向前,脚下积血成洼。
这一夜的厮杀之后,连朝阳的光辉都显得比往日更红艳些。
刚接到叶无坷求助书信的时候,武栋格外震惊。
其实他并不是很相信整个辽北道都已经糜烂成了这样,更不相信如今大宁盛世之下居然还有人敢举兵造反。
可是他相信叶无坷。
别人跟他说辽北道有这么多反贼他一定嗤之以鼻,别人跟他说这些反贼可能还都是曾经的有功之臣那他更要骂娘。
可这些话是小叶子说的,武栋就信。
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少年,不会有一个字是在欺骗他。
所以当他带着边军按照小叶子的计划抵达三道鳍,并且在附近潜伏起来之后他就想等一个答案。
他的边军是化整为零来的,陆续抵达三道鳍之后就在钵盂湖的芦苇荡里藏身。
这些天,边军兄弟们吃喝拉撒都在芦苇荡里,武栋严令,不许人随意走动。
等了四五天之后,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所以当他确定了小叶子说的都是真的,确定了带着叛军的真是当初的一批有功的老臣之后,他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脚底踩过血洼,他面沉似水。
边军看到大将军过来,纷纷让开一条路。
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武栋最终走到了尉迟万年身边。
此时此刻,尉迟万年身上的甲胄都已经被打散了,头盔不知道被打掉到什么地方,披头散发满脸血污。
他被按跪在那,脸上依然带着七分愤怒和三分不甘。
可是当他看到武栋走到面前的那一刻,眼神里还是闪过了一抹慌乱。
其实他和武栋并不是很熟悉,当初追随陛下一起南征北战的时候两人不在一军。
可那也是旧日同袍。
如今他这落魄模样是在旧日同袍面前一览无余,心中复杂沉重又有些羞愧。
“武栋......好久不见。”
尉迟万年勉强挤出个笑容,可比哭还难看。
武栋没有回答。
而是忽然一脚踹在了尉迟万年的脸上。
这一脚蕴含的并不只是肉身力量,还有满腔的怒火。
不等尉迟万年爬起来,武栋一刀剁了下去。
如果按照两个人的武艺来说,大概也差不了许多。
可此时的尉迟万年,哪有勇气和武栋动手。
被踹翻之后来不及反应,就见那还闪烁着血色光芒的刀朝着他落下。
在这一刻,尉迟万年没有避闪。
他可以避开,最起码可以避开头颅,但他选择的不是避开,而是闭眼。
噗的一声!
那一刀将尉迟万年的右臂斩断了一半,从臂弯处一刀切开。
“我真想一刀砍了你,可不能。”
武栋血红血红的眼睛怒视着尉迟万年:“我可以杀了你,上报朝廷的时候就说你死于乱战之中,可我不能这么杀了你,我得让你死于国法。”
他回头看了一眼:“把他伤口包扎了。”
说完这句话武栋转身就走。
尉迟万年此时也嘶吼起来:“你又懂得什么!”
武栋不得他继续说话,回身一刀横着拍在他嘴上。
这一击势大力沉。
大宁的横刀本就宽背沉重,横着拍在尉迟万年嘴上打的血液迸溅。
“需要在我面前说什么你有苦衷你有道理,你造反你就该死!你不把百姓的命当人命你就更该死!”
武栋再一脚踹在尉迟万年胸口,把人踹的坐在地上往后滑出去。
他一摆手,亲兵随即上前将尉迟万年绑了起来。
做完这些,武栋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几年其实他也听过一些传闻,只是他身在边疆也看不清楚也不相信。
他真的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些为了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会变成如旧楚时候一样的折磨百姓的贪官污吏。
他笃信他的老兄弟们,哪怕是一些不相识的老兄弟们。
大家都是一起追随陛下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人,谁心中没有那个无比崇高的理想?
这才几年?
他不信,他固执的不信。
可是当他今天亲眼看到了已经身为道丞的尉迟万年带兵造反的时候,他心如刀绞。
缓步走到叶无坷面前,武栋摇了摇头:“我替他们......跟你说声抱歉。”
叶无坷抱了抱拳:“将军......”
后边有些安慰的话,却没能马上就说出口。
武栋却笑了笑:“我没事,我身边的人犯了错我也照样惩处,他们犯了错也该有国法处置,只是......”
说到这,他脸上的笑容还是消失了。
“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
叶无坷能感同身受,他今日又打赢了一仗,他又是赢家,可他心里也没有那么痛快。
这和打外敌不一样。
在南疆,在西域,在草原,在漠北,叶无坷杀的痛痛快快,杀死多少人他心里都不在乎。
他心里不痛快,可他得让百姓们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