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C-EP4：天狗食月（5）

【强调人类历史的进步是一种不正当的迷信。自荷马以来，诗歌没有任何“进步”，它已经是完美的。自巴赫以来，音乐没有任何进步，也许它会发生变化、总归不是一成不变的，但完美的模式已经出现了。认为历史和社会有前进方向的想法是典型的黑格尔式的错误。事实上，历史没有方向，它只是一连串被纠正的错误，而欧洲则建立了最善于从错误中吸取教训的文明。】——朱利安·巴特斯比，2020年。

艾因·达尔顿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视野中漆黑一片的宇宙和分布在视野中各个位置的仪表盘。放眼四周，附近不见有第二架属于加拉尔霍恩的S，只有他孤身一人飞行在这片空旷寒冷的太空之中。对手的踪迹还未能显现出来，在敌人现身之前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准备对策。

一年多以前的艾因断然不敢设想如今的自己会以火星人的身份加入一支加拉尔霍恩的精锐S部队。虽然他在平定火星殖民地叛乱的过程中立下了许多战功并在主要镇压行动结束后的清算中直接或间接地杀死了成千上万被加拉尔霍恩定义成叛乱分子的不法之徒，老实说，那些所谓的【丰功伟绩】并没有给艾因换来晋升的机会，反而令火星人出身的他愈发地感到煎熬。他越是试图通过屠杀自己的同胞来换取其他地球人出身的加拉尔霍恩军官的信任，就越发地受到怀疑和鄙视。倘若没有钱特中尉和阿尔斯兰中尉等人的理解与支持，他简直不敢想象今天的自己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忽然，他视野被无比醒目又刺眼的红色警告标志所覆盖。凭着本能和在麦克尼尔的魔鬼式训练中掌握的新技术，艾因尝试着以相当复杂的动作躲避迫在眉睫的攻击，然而下一秒他的视野就变得一片漆黑。没能在前后不到两秒的时间内躲开致命一击的艾因随即被整个人弹到了模拟训练舱外、重重地摔在了海绵垫上，他身旁还躺着十几个和他同病相怜的战友。

“你们的驾驶技术，还有待提高。”从房间尽头的模拟训练舱内退出的麦克尼尔不紧不慢地迈着小步来到众人身旁，居高临下地对这些垂头丧气的S驾驶员们说，解放战线和A在使用加拉尔霍恩所规定的那些违禁武器方面不会有任何顾虑，“我不希望别人说我的战友们是一群没法躲开丹因斯莱夫弹头的三流S驾驶员……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反思失误，继续！”

“长官，丹因斯莱夫都保存在我们加拉尔霍恩自己的军火库里，解放战线是不可能拿到它们的。”艾因替众人辩解说，他们在对付A或解放战线的过程中被敌人用丹因斯莱夫攻击的概率可以说无限趋近于零，“虽然天西式电磁炮看上去最接近它，两者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哦，【不可能】。我最不喜欢听的就是不可能，三百多年前我们加拉尔霍恩的先驱恐怕也认为四大经济圈建设自主武装力量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是不可能的，不是吗？”麦克尼尔把众人从海绵垫上赶走了，他为在模拟训练中被【击毙】的战友们安排了别出心裁的被弹射出舱的【惩罚】正是为了让这些人对训练中的阵亡产生些真实感，不然这些早已在实战中变得漠视生死的家伙搞不好会在训练中使出完全没法用于实战的集体自杀式袭击战术来对付麦克尼尔。“如果你们认为通过我的考验是几乎不可能的，那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们，我认识一个比我更擅长使用这种武器的人。他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各就各位，训练开始。”琇書蛧

和投身于剿灭宇宙海盗行动的地球舰队以及月球舰队主力部队不同，对A作战群因肩负着对付A的重要使命——包括逃逸的哈拉埃尔以及在最坏的情况下逃脱加拉尔霍恩控制的米巴希亚。在麦克基利斯和莱斯塔尔争相剿灭那些无恶不作的宇宙海盗、向世人证明加拉尔霍恩才是唯一捍卫人类文明秩序的力量时，扎迪耶尔指挥的第一S大队则紧锣密鼓地开展了在不同环境下对付A的训练。

最适合对付A的武器，莫过于已经被加拉尔霍恩明令禁止使用的超级电磁炮【丹因斯莱夫】，这种武器当年曾经将月球打得四分五裂并从地球上抹去了澳洲的一小部分。早在拉塔托斯克之战结束后，加拉尔霍恩地球总部就火速通过了向对A作战群提供丹因斯莱夫的决议并分头向金星圈和火星圈运送了一部分武器，可惜它们随后失去了用武之地，因为两支S大队都没能再发现A的踪迹。鉴于使用丹因斯莱夫开展实战训练过于危险，和丹因斯莱夫有关的一切训练项目都转入模拟驾驶舱完成，为此而暗自庆幸的第一S大队S驾驶员们不久之后就叫苦不迭了。他们本应因先前去往金星圈航程中的经历而吸取教训。

由于对A作战群存在人尽皆知的派系冲突，第一S大队和第二S大队并不在同一处进行训练，这反倒便宜了本来也不希望月球舰队方面过于干涉的麦克基利斯。就在月球舰队选择封锁一座阿里阿德涅航标并将其用作A研究中心后不久，麦克基利斯也如法炮制地封锁了另一座阿里阿德涅航标，他会在这里训练俨然只听命于他的第一S大队并进行些同样不能被月球舰队轻易得知的研究工作。

平心而论，如果要让麦克尼尔在训练这些S驾驶员和前去对宇宙海盗赶尽杀绝这两项任务中任选一项，麦克尼尔大概更倾向于同时选择两项任务。为对付A做准备当然重要，恢复秩序的稳定、挽回加拉尔霍恩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同样重要，不然加拉尔霍恩纵使掌握了对付A的技术和手段也无从发挥。

“长官，有个疑问已经在我心里积压一段时间了。”模拟作战系统正在为他们随机构建新的战场环境，而艾因则趁机在下一轮被麦克尼尔全歼的惨痛经历到来之前向麦克尼尔吐露了心声，“我们不是要用丹因斯莱夫去对付A或解放战线吗？为什么这两天的训练主要内容是你用丹因斯莱夫猎杀我们？”

“你不会真的以为A或解放战线没有能力搞到它们吧？想想A制造出的那些无人机……还有我们在旧阿里阿德涅航标看到的全自动无人机防御系统。如果A破解了丹因斯莱夫的制造技术，它就会自己制造出这种武器。对解放战线来说也一样。”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对艾因等人解释说，技术在长期的拉锯战中很容易扩散，更何况值得忧虑的不仅仅是敌人掌握了制造丹因斯莱夫的技术，“还有一件事，各位最好不要以为不安全的仅仅是前厄祭战争时代的全自动电子设备，事实上任何电子设备都可能被A给……【感染】。”

“这么说，A也能像解放战线把我们的战士变成疯子那样控制我们的S甚至高达了？”阿尔斯兰中尉想起了那些在火星上失踪的战友们，这些人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仍在为解放战线鞍前马后还是早已丢了性命，“不，我不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听起来太荒谬了，太荒谬。”

“但愿世上没有这么荒谬的事。”麦克尼尔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他视野中的模拟场景已经构建完毕，接下来又轮到他来对付自己的战友们了。他希望这些之前只能靠自杀式袭击战术才能勉强取胜的同伴们找到更新颖、更有效的办法。“……打起精神来，要想象你们现在就在对付A、你们的身后就是我们加拉尔霍恩要守护的整个世界。要是这回你们还在三分钟之内全军覆没，我就必须再加大训练强度和难度了。”

被麦克尼尔威胁的S驾驶员们创造出了奇迹，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躲避麦克尼尔用丹因斯莱夫发射的弹头，并通过交替掩护射击的方式提高麦克尼尔选取下一瞄准目标和进行精确打击的难度。艾因更是在三分钟倒计时即将结束时终于成功地成为了众人中第一个能够躲开丹因斯莱夫弹头的S驾驶员，虽然他的S马上就被丢掉发射器改用链锯的麦克尼尔从头一直砍到了脚。

取得了初步进展的艾因随后在用餐时间提出让众人用丹因斯莱夫攻击麦克尼尔，这样才更方便大家学会麦克尼尔所说的躲避丹因斯莱夫弹头的架势技术。听到艾因这番话，麦克尼尔无奈地笑了笑，说艾因等人还没有能力给自己施加自己给众人施加的压力。xь.

“要是罗根在这里，事情会好办很多，但他在地球总部有别的事情要忙。”麦克尼尔飞快地用叉子和勺子拨着餐盘里的食物，这些火星产品的味道里总有一种他说不出的古怪口味，吃多了便隐约令人反胃，“他不来，是他的损失，也是我们的损失。”

“麦克尼尔中尉，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在训练中心呢。”这时，另一名青年军官进入了军官餐厅，并径直找到了和其他S驾驶员们聚在一起的麦克尼尔，此人正是在麦克基利斯正式成为地球舰队司令官后从监察局调往统制局并担任麦克基利斯副官的石动·卡密切（如今已晋升为少校），“中心实验室有些事需要你来处理……训练工作不算太紧吧？”

“我们这里有的都是些具备天赋或非常刻苦的S驾驶员，他们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麦克尼尔有些好笑地看着战友们互相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自己也不介意给这些在自己手下一直处于高强度备战状态的同伴们一点放松的机会，“正好我这顿饭也吃完了，咱们马上就去中心实验室吧。”

石动少校所说的中心实验室，位于阿里阿德涅航标的核心区域，平时和被征用的航标其余区域几乎没有什么联系，S驾驶员们也只是笼统地将其形容为【进行必要研究分析工作的地方】。对技术问题近乎一窍不通的麦克尼尔也不打算过问中心实验室内的事务，他需要在恰当的时候和麦克基利斯保持距离感，石动少校亲自出面邀请则另当别论了。

穿过一条又一条两侧分布着不同实验室房间的白色走廊，麦克尼尔在石动少校的带领下进入了一座机库。这里摆放着几架S，其中一架赫然是麦克尼尔等人在拉塔托斯克之战中从解放战线的维达尔部队之手夺回的毛莫高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