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论天下事鞭辟入里定站前谋料事如神?(1 / 2)

顾望舒不住的后退。

秋池惊呼一声,忙伸手去扶她,这才让顾望舒站定,不至于摔倒。

经过这么一撞,顾望舒总算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抬头,对上了一双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却因死气沉沉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头发稍显凌乱,脸色也不太好,苍白中透着灰气,整个人都颓废到了极点,与顾望舒第一次见到她时简直判若两人。

顾望舒稍微愣了一下,首先开口换了一声:“侯爷。”

被顾望舒撞到的人正是陈最。

他冲顾望舒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冷淡又冷漠。

顾望舒看着他走入了一家店。

这家店的店面看起来有些眼熟,顾望舒抬头看向牌匾,只见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赵氏布行。

原来是赵秉承的布行,怪不得看起来有些眼熟。

顾望舒见陈最径直走了进去,她犹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

赵秉承见到二人,热情的迎上来,但见两人面色不假,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做生意做到赵秉承这样,就足以看出他的聪明才智不是一般人可比。

云慕笙的事情他听说了,惋惜的同时,还有些悔恨。

当初他看到傅守城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不像赫连国人,他还曾谨慎的盘问过对方一番,却被对方用借口搪塞了过去。

他一世英名,犯过最大的疏忽就是在傅守城这件事上。

如果当时他能再小心谨慎一点,一定能发现傅守城的借口是多么拙劣,可他居然没有发现,这也就造就了云大小姐的悲剧。

陈最虽面无表情,但是赵秉承就是能感受到他内心强烈到无法呼吸的痛苦。

他识趣的没有去打扰陈最和顾望舒,静静的站在一边,若是他们有需求,自然是会主动找他。

顾望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直跟随在陈最身后。

赵氏布行内部的面积很大,目测有三百平,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布匹,是整个永安城乃至整个赫连最齐全的样式,全部都在这里。

陈最的目光在布匹上一一扫过,都没有他要找的。

在赵氏布行转了一圈,陈最回到柜台,问赵秉承:“掌柜,有没有这款布料。”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玄色的手帕。

这块手帕的颜色很特别,虽然是玄色的,但是在阳光下却徐徐生辉,泛着流光,宛如闪电在布料上流动,新奇又美丽。

手帕被建材的四四方方,缝制的针脚十分密集,手帕的正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灯笼,这个灯笼顾望舒一眼便认出来,是当年在灯会上陈最答对了谜底,对上了对子后,特意为云慕笙赢来的那个八角灯笼。

手帕的一角绣着云慕笙的名字。

看到手帕,顾望舒的心顿时揪紧,这块手帕是表姐特意为陈最做的。

她看到陈最轻柔的抚摸手帕:“如果店里还有这款布料的话,我全都要了。”

慕笙最是喜欢他穿玄色的衣服,还特意为她找来如此特殊的布料亲自缝制,他不希望看到其他人穿着和他同样布料的衣服,所以才来到赵氏布行,打算将这款布料全部买下。

他的一句话,让赵秉承瞬间想到了那日云慕笙来到殿内,一眼便相中了那款流光玄色的布匹。

当时,她的眼里闪过惊艳,脸上满满的幸福。

相信,当时的她,脑海里一定浮现了陈侯爷穿上她亲自剪裁的衣服后该是如何意气风发的场景了吧?

可惜,她将衣服做好,却再也无法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男子,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服。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赵秉承从回忆中回神,然后道:“侯爷,这款布料全部被云小姐买去了,店里已经没有了。”

陈最的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平静的问:“以后会有吗?”

赵秉承摇头:“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不过,如果侯爷想要的话,我可以专为侯爷再染色一匹出来。”

云慕笙来到布行那日,很巧的是,那匹流光玄色的布匹第一天上市,还不等被别人看到,就被云慕笙直接买去了。

他因知道云慕笙买去是为了给陈最做衣服,两人又很快要成亲,赵秉承为了不让陈最与人撞衫,也就没急着再次染布,却没想到云慕笙不久后就被炸死在永安城外。

因为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傅守城的异常,他觉得云慕笙的死,也有他一部分责任,所以才决定不再染那匹玄色布料。

他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做出弥补,云慕笙爱陈最至深,他便让她爱的人,穿着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衣服。

想到这些,赵秉承的心情越发沉重。

陈最将手帕放回到怀中,紧贴着胸口。

他冲赵秉承点了点头:“多谢。”

赵秉承也有礼的对他抱拳作揖。

陈最转身出了赵氏布行,顾望舒依旧跟在他身后。

陈最没有坐马车,更没有骑马。

他就像丢了魂似的,在承平街漫无目的的游荡。

他第一次与云慕笙相遇就是在赵氏布行,第一次与云慕笙逛街则是乞巧节那一晚的灯会。

他与云慕笙有太多的第一次,然而那些事情,好似也只做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与她的回忆少的可怜,哪怕在纳兰国的两年多时间里,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他算计她,利用她,让她去主动勾引纳兰胤,他自己多数时间都陪在纳兰胤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不知道云慕笙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他什么。

遗憾太多,回忆太少。

她能为他留下的,只有那盏八角琉璃灯和一套衣服。

陈最的心冰凉一片,但是脸上却有些湿热。

街上的百姓纷纷看他,有疑惑,有惊讶,有不解。

顾望舒加快脚步,与陈最并排而行,这才发现他双眼微红,泪流满面。

顾望舒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在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多余,所以她闭上了嘴巴,一句话都没说。

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如何去安慰别人。

对于顾望舒的跟随,陈最毫不在意。

两人走啊走,一直走到顾将军府门前。

跟在两人身后的秋池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姐,到家了。”

顾望舒顿住,向府门看了一眼。

将军府的朱红色大门紧闭,只有旁边的角门开着,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归来。

“小姐,我们回去吧,马上就要到午膳时间了。”

顾望舒回头去看陈最,发现他毫不停留,已经走远。

“秋池,我还不饿。”

说完,她直直的跟上陈最。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好像距离云慕笙所爱的人近一些,就能距离表姐更近一些。

两人再次并排而行。

通往侯府的道路上,普通百姓越来越少。

还不等到侯府,陈最突然站定,向着一次地方看去。

顾望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里只是一个窄小的胡同。

不等她问:你在看什么?

陈最居然开口道:“这里我曾和慕笙一起来过。”

“那日我去将军府拜访,很巧,在将军府遇到了慕笙。”

“后来,下起了雨,我与慕笙一起离开。”

“我们的马车就是停在这里,我和慕笙撑着伞,走进了这个胡同。”

“那时,我已经决定前往纳兰国,而慕笙却来求我带她一起去。”

说道这里,陈最突然笑了:“你说她傻不傻?我那时候一直在算计她,算计她爱上我后就能跟随我去纳兰实施美人计了,那一日的雨天,我得偿所愿,而她却毫不知情,还傻乎乎的来求我。”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好骗,如此单纯的人。”

“我后悔了,如果当初我没有算计她,她现在一定还好好的,是我害了她。”

顾望舒听的五味杂陈。

世界上最无用的就是后悔,因为时间不会倒流。

发生过的事情,再也不能改变。

陈最向巷子里走去,顾望舒没有跟随他。

那个窄小又昏暗的巷子,是只属于陈最与云慕笙的回忆。

她只能站在巷子外,远远的看着。

她看到陈最进入了巷子,一身黑衣仿佛要与昏暗融为一体。

他的身体无力的靠在冰冷的墙体上,看着一个地方,愣愣的出神。

从顾望舒的位置考过去,他就像濒临死亡,垂死挣扎,只为了能更加靠近云慕笙一点,哪怕一点也好。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有雨,没有云慕笙,只剩下陈最一个人。

不管他如何回忆,如何想要找寻属于她的痕迹,都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份感觉。

冷风吹进巷子,带起他的衣摆,像是有一双手抓住他,要把他从巷子里扔出去。

陈最低低的笑,笑的眼泪再次流出来。

他一腔的计谋,却在云慕笙离世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一个计策可以让他减少痛苦。

他每日疯了一般寻找着曾经与云慕笙在一起的点滴。

在一起时,他没有觉得珍惜,一旦失去,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成为了为数不多记忆当中珍惜的片段。

墙壁的冷意透过他的衣物,传到他的后背。

后背再冷都不及他心冷。

时间慢慢流逝,半个时辰过去,他站在里面一动不动,一直自虐。

顾望舒一直陪着他站着,眼神说不出的麻木。

直到陈最从巷子里走出来,她的眼睛才动了动,继续跟随在陈最身后。

陈最依旧不理会她。

她愿意跟随便跟随,与他无关。

两人一同回到侯府。

侯府死气沉沉的,明明有很多下人,却没有一点人气。

见陈最回来,下人们赶忙请安。

顾望舒原以为陈最会回他自己的房间或者回书房,却不想他径直向着后院而去。

越是靠近,越觉得阴森恐怖,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顾望舒猜到了什么,眉头蹙了蹙,但很快又舒展开。

听说自从慕笙表姐离世,陈最一直在折磨傅守城,想必后院关着的就是傅守城吧?

顾望舒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当傅守城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她那张苍白的脸瞬间发绿,恶心感袭上心头。

地面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早已被鲜血染红,红色的血液干涸之后变成黑褐色。

有个人躺在那里,可在顾望舒看来,对方早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被断手断脚,割掉了鼻子耳朵,头皮撕裂......

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经溃烂,散发出腐败的味道。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尸。

深秋,天气冷了,苍蝇少了,可偏偏这一处不为人知的后院,充斥着苍蝇的嗡嗡声。

苍蝇落的到处都是,尤其是地上的人的身体上,更是苍蝇遍布。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腐烂的肉,引来苍蝇虫子的觅食。

顾望舒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转过头,干呕。

再看陈最,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他走到傅守城身边,好似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顾望舒听到陈最的声音从传来。

“折磨了你这么久,好没意思。”

“可不折磨你,本候的一腔怨气又无处发泄,你说该怎么办?”

他似乎很苦恼,但是语调却毫无起伏。

陈最从怀里掏出了云慕笙为她缝制的手帕。

“这是慕笙送给我的。”他宝贝的放在鼻端嗅了嗅,仿佛能嗅到云慕笙的味道。

“听说你喜欢本候的妻子?你觉得自己配吗?”

“本候当初把慕笙带到纳兰国可是保护的很好,纳兰胤那样的蠢材连触碰慕笙一根手指手的资格都没有,而你居然敢迷昏慕笙,脱掉她的衣服,本候命人砍掉你的双手,不冤。”

“你知道慕笙为什么喜欢本候而不喜欢你吗?因为你太蠢了。”

“蠢的无可救药,你是我赫连国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喜欢慕笙呢?”

“慕笙若是知道被你这样的人喜欢,一定会感到恶心。”

陈最轻言细语的讽刺着傅守城,傅守城早已虚弱不看,出气多进气少,可在听到云慕笙的名字时,口中还是会发出“嗬嗬”声。

顾望舒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面目全非的傅守城动了。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苍蝇“轰”的一下子炸开,那个场面犹如夏日猪圈里落满苍蝇的一头猪,突然动了一下,那些苍蝇便开始在脏乱差的猪圈里乱飞一样。

化脓的血水从他撕裂的头皮流下,并伴随着他的大量涎水,随着他的嗬嗬,涎水差点喷到陈最身上。

这个场面把顾望舒恶心的再次干呕不止。

她不想继续看了,再看下去,她一定会狂吐不止。

顾望舒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发软。

“秋池。”

她唤了一声。

秋池忙扶住她,带着顾望舒向前院走。

等离开了后院,空气中再也没有那令人作呕的气息,顾望舒压抑的心终于好了许多。

秋池继续劝说:“小姐,我们回去吧?”

顾望舒犹豫了一下道:“秋池,你说表姐真的尸骨无存了吗?”

秋池:“这......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大家都是这么说也不一定是真的。”

顾望舒与陈最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对陈最这个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以陈最的性格,就算别人说云慕笙尸骨无存,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一定会亲自去确认,才肯善罢甘休。

爆竹的威力再大也不是地雷和炸弹等物,表姐会被炸死,但尸骨无存有些难。

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大脑几乎无法运作,也就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今天突然见到陈最,她才反应过来,陈最就算是挖地三尺,都会去将表姐的尸骨收集起来。

或许,表姐的是骸骨就在侯府中,只是陈最不愿意还给姑姑和姑父罢了。

想到这些,顾望舒不再耽搁,忙向内院走去。

“小姐,您要去哪?”秋池急忙追上来问。

“我要去侯爷的寝室和书房看看。”

“这......不太好吧。”

寝室和书房是最私密的地方,擅自闯入是非常失礼的。

以前小姐从来都不会做出失礼之事,但现在小姐满脑子都是慕笙小姐的事情,礼节再也顾不上了。

秋池担忧的四下打量,生怕被人看到。

还好一路之上没有遇到下人,她们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内院的居所。

达官显贵府邸的格局一般都大同小异,顾望舒寻找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越是到了内院越冷清,这里一个下人都看不到。

顾望舒和秋池觉得奇怪,她们不知道的是,陈最最不喜欢外人闯入他的私人领地。

所有的下人都在外院,内院是没有下人侍候的,只有在固定的时间,才会有洒扫的下人过来打扫。

顾望舒先是来到了陈最的书房。

房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顾望舒走进去之后,震惊的愣在原地。

整个书房都充斥着画像,上面画着的只有云慕笙一人。

她行走坐卧,什么样的模样都有。

每一副都抓住了云慕笙的神韵,栩栩如生。

顾望舒看到这些话,心口又开始发闷。

如果这样的场景能被表姐看到,她该是有多高兴。

她深深爱着的人,也同样爱着她,两情相悦的爱情,该是多美好啊。

可惜,可惜......

顾望舒用力闭了闭眼,将上涌的泪珠压了下去。

她轻移莲步,在书房内踱步,看遍了云慕笙每一副画像,最后来到书桌前。

书桌上的正中央铺着一张大大的宣纸,宣纸之上勾勒出女子轮廓,只是她的脸却是空的,即便没有画脸,但从身形还是能够看出是云慕笙。

偌大的书桌,出了笔墨纸砚,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