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和赫连桓不敢有丝毫的迟疑,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城楼。
城门外,纳兰军已经严阵以待,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火把,火光在夜幕中闪烁,映照出他们脸上那种对赫连军深深的轻蔑和嘲讽。
顾望舒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个木架上,木架上捆绑着一个女子。
由于距离有些远,女子低着头,一时间,顾望舒辨认不出对方的容颜。
会是孟滢吗?
千万不要是她。
她在心里不断祈祷着。
纳兰军见顾望舒和赫连桓到了,他们终于将火把丢到了干柴上。
随着火把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干柴被点燃,火光瞬间冲破夜空,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那火焰熊熊燃烧,越烧越旺,犹如一头狂野的野兽,照亮了女子脸庞。
直到这一刻,顾望舒才看清对方的样貌。
她的瞳孔缩了缩。
这不是孟滢的贴身婢女紫苏吗?纳兰军要烧死她,孟滢在哪里?
顾望舒心中焦躁不安,恨不能立刻打开城门,与城外的纳兰军决一死战。
然而,此刻的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紫苏在烈火中挣扎,不一会儿,烈火烧到了紫苏的裙摆,她的双脚被火焰吞噬。
烈火舔舐着紫苏的身体,她的脸庞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苍白。
她没有发出任何哭喊,只是紧咬着嘴唇,默默地承受着这无尽的痛苦。
但是,火烧的疼痛,实在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
那深入骨髓的痛感,令她将唇瓣都咬烂了,鲜血直流,依然无法抑制她的痛楚,惨叫连连,开始在木架上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哪怕紫苏是个婢女,可在顾家生活了多年,顾望舒也是不忍心看着她被活活烧死。
怒火直冲头顶,那怒火在她的胸腔中燃烧,使她的冷静几乎要崩溃。
她正要冲城外大喊,却被赫连桓一把拉入怀中,他将她的头用力按在怀中,安抚:“顾望舒你冷静,纳兰军故意将人带到城门外烧死,就是为了激怒我们,一旦我们出城应战,就中了他们的计策。”
顾望舒的手紧紧地钳住赫连桓的手臂,她的指甲几乎要刺入他的皮肤。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在了她的肩膀上。
耳边传来了紫苏的惨叫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剑,不断刺入她的心,她的理智被不断地冲击,仿佛一片脆弱的玻璃,随时都可能破碎。
赫连桓用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惨叫声顿时降低。
此刻的顾望舒就如同掩耳盗铃一般,似乎自己听到的声音小了,就可以忽略城外的惨状。
城头上的赫连军看到外面火烧活人的场景,全都不寒而栗。
纳兰军眼见泰苍关的城门紧闭,城上的人毫无动静,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他们还以为赫连军会为了这个细作出城与他们应战呢,没想到赫国的人会如此冷漠。
火焰在夜色中燃烧得更加明亮,那火光如同在黑暗中舞动的鬼魅,吞噬着一切。
紫苏的双腿已经彻底被烈火焚毁,火舌无情地向上攀爬,从双脚到膝盖,从大腿到腰身,最后直接窜到她的肩膀、脖子和头颅。
紫苏的身体完全被大火所包围,她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
绑住她的绳索在大火的烧灼下终于断裂,全身是火的紫苏从木架上跌落。
她不断在地上翻滚,却怎么都无法扑灭身上的火。
大火无情的掠夺着她的生命,惨叫声越来越小,翻滚的力度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她完全无法动弹,声音也完全消失。
纳兰军在城外嘲笑着赫连军的懦弱,他们的嘲笑声如同箭矢一样,刺痛赫连军的心。
这种屈辱让赫连军感到无比愤怒,但他们不敢轻易出兵,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泰苍关在,纳兰军就很难攻进来。
纳兰军叫骂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丢下紫苏被烧焦的尸体,回了营地。
这次的事件狠狠打了赫连军的脸,让顾望舒也开始有所忌惮,因为她这一次可以非常确定孟滢就在纳兰营地之中。
既然紫苏被发现,那么孟滢也极有可能被当做了人质。
顾望舒无法想象纳兰军会如何对待孟滢。
她越是难以了解情况,越是心神不定,越是容易朝最坏的方向去想。
孟滢一个弱女子,身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中,她会遭遇什么?
纳兰军一定不会善待她,她该有多绝望?
顾望舒的心情如同被漆黑的夜空所笼罩,无法找到一丝冷静的缝隙。
她的思绪在矛盾中挣扎,想要挥剑斩断这一切纠结的情绪,却发现自己如同被困在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中,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
在返回的路上,她如坐针毡,心中的忧虑像是一团火,燃烧着她的冷静与沉着。
既想出兵攻打纳兰营地,却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纳兰军一举歼灭。
她担心孟滢想要将她快些救回来,却也不能枉顾赫连军的性命。
一时间,顾望舒进入了两难境地。
这就叫关心则乱,向来冷静分析局势的顾望舒,此刻也被种种情绪所困扰,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路之上,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唉声叹气不断。
相较于她的焦虑,赫连桓显得更为沉着冷静。
他从来都没有过不冷静的时候,有些时候,顾望舒甚至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顾望舒,你是不是在担忧孟滢?”赫连桓问道。
顾望舒都快急哭了,她突然紧紧抓住赫连桓的双手,如同看到救星一般。
“殿下,我要救她,我不希望她被纳兰军糟蹋,更不想像刚才那样,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却什么都做不了,我该怎么办?”
“你先冷静。”
“我冷静不了,只要想到孟滢会变成纳兰军的泄欲工具,我就恨不得把纳兰军全都杀了。”
赫连桓叹气,是人就有软肋,有情绪,顾望舒情绪激动,他可以理解,但是在战场上,情绪激动是最无用的,眼前的困境需要冷静应对,而不是情感的宣泄。
“你觉得孟滢会被纳兰军欺负是吗?”
“难道不是吗?”
“我的看法正好和你相反,我认为此刻孟滢应该很安全,生活的应该很不错。”
一句话,令顾望舒躁动的心稍稍得到了些许安慰。
她眼睛里出现了名为希望的光,一瞬不瞬注视着赫连桓,急切的问道:
“殿下为何有此一言?”
见她终于冷静了下来,赫连桓开始给她分析。
“紫苏是孟滢的贴身婢女,紫苏若是被发现了身份,毫无疑问,孟滢一定也被发现了。”
“既然孟滢被发现了,为何被烧死的只有紫苏一人?”
顾望舒想了想道:“难道是因为孟滢更有价值?”
“对,就是孟滢有价值,所以才留下她。”
“但是,孟滢能有什么价值呢?”
顾望舒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孟滢能有什么价值。
赫连桓适时的给她提示:“孟滢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她若是想要进入军营,女扮男装这一点不太可行,以她的脑子,更是做不了军师,唯一能够进入军营的办法是......”
说道这里他停顿住了。
顾望舒想到什么,接着道:“美人计?”
赫连桓笑了。
“对,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实施美人计,这还不足以让她在军队中立足,如果她想要在军队中稳住脚跟,她必定会寻求战苍雪的保护。”
“从这次只烧死紫苏来看,战苍雪应该是为了给纳兰军一个交代,从而将孟滢保护了起来。”
顾望舒突然间心领神会,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紫苏是孟滢的贴身婢女,紫苏的身份被揭露,也就意味着孟滢也暴露了。
战苍雪因为喜欢孟滢,所以才对她网开一面。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咽下这口气,纳兰军不断挑衅,但赫连军就是不曾出城应战。
只要赫连军不出城,战苍雪就找不到突破的契机。
难怪战苍雪要在城门外烧死紫苏,目的是为了刺激她。
通过紫苏的死,她会不自觉地想到孟滢的惨状,越想越害怕,越是担忧孟滢的安危,如此一来,她的冷静将会全面崩塌。
人在情感的激流中,往往会失去理智,最是容易做出不理智且错误的判断。
战苍雪就是要以此来引赫连军出城应战。
想要救回孟滢,赫连军必然要大规模进攻纳兰营地。
倒是赫连军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就不确定了,说不准纳兰军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他们上钩。
将这些都想通之后,顾望舒一阵的后怕。
看着紫苏被烧死,她的心如同被狂风肆虐的海洋,波涛汹涌,难以自控。
好在她的身边还有二殿下在,还好二殿下一直都非常冷静,并拦下了她,也好在她相信二殿下,从而听从了他的意见。
假如当时没有二殿下的理智拦住她,没有他的沉稳使她冷静下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顾望舒在惊愕中彻底清醒过来,只要孟滢安然无恙,她也就放心了。
“看样子,战苍雪的目的是为了引我军出城应战。”顾望舒凝重地说。
赫连桓点头,他赞同顾望舒的判断,这场战斗,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复杂和艰难。
“咱们只要死守泰苍关就好,只要泰苍关不失守,纳兰军就没有办法攻陷赫连,不过这种策略只是最保守的应对之法;若想彻底征服纳兰国,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防守,必须主动出击,方能克敌制胜。”
“纳兰军在城外严防死守,我们出城硬功恐怕不妥。”
“嗯,趁纳兰军这些天还没有攻城,我们先想想应对之策。”
......
纳兰营地。
战苍雪将孟滢哄睡后,他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内心涌上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还记得沈识檐曾经对他说过。
身为一名统领大军的将领,最应避免的就是陷入男女私情,因为过度的情感容易让自己失去理智,甚至被敌人利用。
他那时候坚定不移的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壮大纳兰国,至于儿女情长,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
沈识檐问他:“那温竹呢?你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对你有情,你应该能够感觉的到吧?”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坚决地回答:“她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她。”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不久,温竹便被送往赫连国和亲。
为了让她全心全意的为纳兰国效命,沈识檐不惜让她喝下了一碗药,使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
如今,他终于能够体会到温竹曾经爱而不得的痛苦感受。
他无法抑制自己对于孟清澈的喜爱,恨不得将所有一切都献给她。
然而,她却想要毁掉纳兰,他都不确定,她是不是也希望他去死。
感情果然会让人变得优柔寡断,他自己现在不就如此吗?
战苍雪的心情愈加沉重,他无声地叹息,心中满是无言的痛苦。
他伸出手想要轻抚孟滢那如玉的脸庞,感受她肌肤的温润,然而在这个时刻,营帐外传来了人声。
他眼中的柔情瞬间被警觉所取代,他迅速收回手,坚定地走出营帐。
在他走出去后,“熟睡”中的孟滢却睁开了双眼。
她的心中充满了混乱与焦虑,今晚的计划失败,紫苏被烧死,这让她的大脑如同被纠缠的麻线,混乱不堪,她又怎么可能安然入睡。
孟滢并没有起身,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营帐外的声音。
战苍雪的身影映在营帐上,他的眼前站定一人,恭敬的像他禀报情况。
“将军,我们按照您交代的,在泰苍关城门外将细作烧死,但赫连军就只是在城楼上看着,根本就没有出城应战的打算。”
“细作被烧成了焦炭,赫连军也无动于衷。”
“好,本将知道了。”
\"将军,我们要如何诱使赫连军出城呢?他们一味地龟缩在城内,使我们无法对他们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无需忧虑,对于赫连军的固守不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去准备,我自有妙计。\"
战苍雪的每一字每一句,孟滢听得清清楚楚,她非常想知道战苍雪到底想到了怎样的办法,但是战苍雪却并没有提前透漏的打算。
孟滢为逝去的紫苏感到深深的遗憾,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
同时,她也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庆幸,庆幸赫连军没有受到纳兰军的激将法的影响,没有被狡猾的策略所蒙蔽。
她的内心犹如翻涌的海浪,既忧虑又欣慰,五味杂陈,使她倍感煎熬。
孟滢既为死去的紫苏感到遗憾,又庆幸赫连军未曾受纳兰军激将法的挑唆。
心中五味杂陈,让她倍感煎熬。
战苍雪的言辞严谨而周密,滴水不漏,说了,似乎又什么都没说。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战苍雪再次回到营帐。
听到响动的那一瞬间,孟滢立刻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战苍雪矗立在床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他的唇瓣轻动,似乎有话欲言,然而话语在唇边徘徊,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缓缓地躺回床上,刚要伸手去搂住孟滢的腰身,然而孟滢却轻轻地侧过身,背对着他。
战苍雪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他的手臂在空中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孟滢的腰上。
他的前胸紧贴着她的后背,孟滢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那是如此的近,却又如此的遥远。
孟滢没有再睁开眼睛,继续装睡,夜色越来越深,孟滢迷迷糊糊间陷入了睡眠。
战苍雪感知到她真的睡了,终于淡淡的说:
“这次你要更乖一点,等这场战斗结束,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好不好?”
“什么纳兰国赫连国,我不做将军,你也不做细作,纳兰和赫连的纷争我们再也不掺和,走的远远的。”
他轻声喃喃,言语之中全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从紫苏被烧死开始,不管是泰苍关内,还是泰苍关外,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纳兰军在未来半个月的时间里都没有主动攻城,而赫连军依旧坚守在城墙上。
半个月的时间里,战苍雪一直陪在孟滢身边,不管孟滢做什么,他都紧紧跟随,美其名曰她有孕在身,他要照顾她。
而孟滢却觉得他是在监视她,避免她再次给泰苍关内传递消息。
孟滢什么都做不了,生活变得单调而乏味,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在军营中漫无目的地散步。
以往,纳兰军看在她是战苍雪夫人的份上,对她礼遇有加。
而现在,尽管他们仍然对她保持着礼貌,但不经意间扫视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明显的敌意和警惕。
孟滢知道为什么。
这就好像自己的家中来了一个小偷,这个小偷不仅里应外合要把别人的家占为己有,还要将主人家一网打尽。
如今,她所面对的困境,与昔日温贵妃在赫连国的时光如出一辙。
当时的温贵妃,有老皇帝的坚实庇护,使得无人敢于动她。
而现在的她呢?尽管纳兰军对她深恶痛绝,但因为有战苍雪的庇护,他们暂时不敢对她有任何行动。
孟滢是有自知之明的,在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前提下,也就不再提过分要求,大多数时候都选择安静地待在营帐内。
尽管战苍雪始终伴在孟滢身侧,但孟滢明白,他已严谨地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工作,正不动声色地策划着对赫连国发起致命的攻击。
只不过,她再也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了。
正如她想的,战苍雪正在暗中不知埋伏,也在等待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需要天时地利相助。
他在指定计划,顾望舒和赫连桓也在指定计划。
两人每天都会去城楼上看一看,没有发现人和疏漏会放心。
此刻,顾望舒和赫连桓在书房内商量对策。
顾望舒给赫连桓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
赫连桓拿起茶杯品茶,顾望舒则说:
“纳兰军久不攻城,应该是在暗中布局,极有可能是为了想办法把我军引出城。”
赫连桓喝了一口茶后,放下茶杯,问道:“你觉得他们会成功吗?”
顾望舒想了想道:“以战苍雪的才能,或许正在想对策逼迫我方出城应敌。”
“那你认为他们会采取怎样的办法才能把我们引出城?”
这一点顾望舒还没有想到。
泰苍关的地理优势使其成为易守难攻的天然要塞,这是他们所占据的地形优势。
从下方向上进攻,无异于自投罗网,成为上方守军的活靶子。
而站在上方的守军则可以居高临下,轻松俯击下方进攻的敌人。
只要泰苍关不被攻破,赫连军就可以一直呆在城内,难道战苍雪能在不攻破城门的前提下,令他们被迫出城吗?
顾望舒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其中的可能性。
她去看赫连桓。
此刻,赫连桓的神情平静如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殿下可是想到了?”
赫连桓想到了一种可能,心里不由的有些担忧。
“泰苍关夹在两山之间,确实是最好的天然屏障,山体将纳兰军拦截在城外,这是我们的优势,但是也有劣势。”
“什么劣势?”
“山上什么最多?”
顾望舒想了一下道:“草木?”
“是呀,山上最不缺的便是草木,现在正是深秋,天气越来越冷,空气也越发的干燥,风也是一天比一天大,若是引起山火,两山之间的泰苍关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