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川君暂代神河府御座一职,接手的第一件公务便是恢复全国各地被撤走的树官。
我听闻之后心中大为不悦,“冥君,我不服气。”
“为何?”
“那个大祭司只不过是送我上山,便受万民景仰,而我呢,刚生下来就被烧死,却不见有人记挂。”
“你却怎知无人记挂?”
“那,那,那却为何不见我欢期的宗祠庙堂?”
冥君宛然一笑,“随本君来。”
一路小跑跟着冥君,来到一处庙堂之外。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三圣宫”。
宫门两侧伫立着十二个两人高的石像,据说这些禽兽来自于郪国各民族最原始的图腾信奉,由神河府择选出来修立成兽首人身像,作为三圣宫的守宫神兽。后来,十二神兽被不同年份出生的凡人认领为自己的本命兽,从此便走进了千家万户。
“冥君,这些神兽大多数我都识得,也来我南殿往生轮回过,可是,第五位那是个什么东西?头上像鹿角,身上像鱼鳞,整体看来又像一条大长虫。”
冥君的眼神比我还无知……算了,还是看看
用破术将人间的文字转换成上方语:鳞虫,居百虫之首,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海,美名为龙也。
“龙就龙嘛,还非把名字写成个虫。鼠,牛,虎,兔,虫,蛇,鹿,羊,猴,鸡,狗,猪。嗯?大耗子为什么会排在第一位呢?冥君,你说凡人是根据大小长短来给这些神兽排名次的吗?那一定是越小的越排在前面。也不对呀,这个龙可长可短岂不是应该排在最后?鸡肯定比老虎小呀!啊,我知道了,是根据饭量大小排的,老鼠吃的最少,猪吃的最多!”
我提出各种奇怪问题蹦蹦跳跳进了三圣宫,冥君不答自然是他也猜不透凡人的心思,又或者是根本就懒得猜,反正无论凡人玩儿什么也逃不出死神的手掌心。
不过,这话好像说早了……
三圣宫修建的气派恢宏,首进院落便足有三个神河府之大,琉璃砖嵌花的青石板铺路,直通前方主殿福神殿。
福神?这又是哪里来的神?竟在人间受如此优待,我倒要看看这个福神何许人也。
迫不及待跑进大殿,一片烈火红色映入眼中,赤墙金柱,整个大殿仿佛被烧着了一般,好不耀眼。宽大的供台之上一个两丈之高的塑像吓得我一跃跳到冥君背上。
“冥君,这个大娃娃有那么大!可是,我怎么觉得眼熟?”
“傻瓜,那就是你!”
“不对呀,我头顶上有个蓝棍棍,还有我的头发比他多,呃,也没他胖!”
“这是你献祭时的样子,那时候你才刚刚降生,头发还没长全,蓝棍棍也是后来在南殿才有的,人间百姓又如何知道你现在的模样?”
“冥君是说凡人把我生前的样子塑成了神像供奉在这福神殿里?那福神不就是我吗?”
我跳到那大娃娃的手掌上,是真的大呀,以我现在五岁孩童的灵身还抵不上这塑像一个巴掌。我爬上鼻子,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嘿嘿,这眯成缝儿的小眼睛倒是极像本神。没想到,我被烧死居然还能笑成这样!但是,我叫欢期,不叫福神啊!”
“欢期是本君赐给你的名字,福神是凡人对你的敬称。”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酸,竟落下泪来。
凡人并没有忘了我,他们心中一直有我,还把许许多多他们认为最美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什么蝴蝶,蝙蝠,蜘蛛,蟾蜍,龟鱼鸟雀,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凡是他们认为好的就都盘挂在我身上。整个福神像呈现出一派五彩斑斓,琳琅满目之色,而我则像那市集上挑担卖货的小儿郎,只不过所售非凡物,皆是些花鸟虫兽,这倒应了我在南殿司掌的神职。
想过这些,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自己的小小身躯竟被这么多人支撑与托起,我这才明白为全族人的牺牲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死亡,其背后是流传于世的光耀与伟大。
“好了,不哭了,再哭又该引来能听见我们声音的人了。”
“冥君,你从未下过山,却怎知人间有福神的祈殿?”
“昨夜寻找斩灵剑时,我已经带你逛了大半个京城,也进过这三圣宫。”
“哦,那我一定是趴你肩上睡过去了。”
我攀着自己的塑像爬上爬下,钻进钻出,玩耍了半个时辰有余。冥君早已前往后殿,我却还舍不得这个花里胡哨的自己,左思右想如何才能在南殿也立起一尊同样的塑像,最好再跟冥君学个法咒,让那神像替我施行净礼。
正琢磨着如何偷懒,两个熟人走进大殿,是郁晚空和染霁云!他们两个也来这里祭拜吗?我坐在自己的大手掌上,观察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要说你就不用来拜这福神,不灵的,像我一样直奔长生殿,在白沙帝君面前许什么灵什么。”
染霁云叨叨个没完,郁晚空却是一副不想理他的架势,自顾跪在了福神像前。
这一跪倒是吓神一跳,我还是个小孩子,哪里受得起大人的跪拜,抖个激灵我就蹿到郁晚空面前。
“你别跪,别跪我呀,我可折寿不起。”
郁晚空抬起头,盯住眼前的我。糟了,他该不会能听懂上方语吧。慌乱之间我赶忙抬手捂住嘴巴,却掀起一阵阴风将他衣袖吹得飘起。
站在身旁的染霁云刚想迈步去后殿,却被郁晚空叫住。
“云兄,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风声?”染霁云挑眉问道。
“不是,是一个孩子在说话,他说让我不要跪他,他折寿不起。”
嗨,看来他是真能听懂神的言语。只是,如此惊惶的神情倒是在他脸上第一次见,这位眼睛恨不能长到天上去的郁大人何时有过紧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