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渊和夜之宸沿着山径排云而上，远处庄严肃重的魔道群殿，在缥缈的晨岚之间若隐若现。

北风拂雪而落，山门崖前一片澄白，一位拄着绿竹杖的驼背老者，须发皆白，安静地伫立在风雪之中。

放目远眺天地，这位老迈的人不畏严寒，似乎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下了一夜才稍稍变小的漫山遍野的雪色。

相距尚有数十丈远，他不曾留意到拾阶攀登上山的白墨渊和夜之宸两个人，白墨渊轻轻蹙眉，带着夜之宸躲在了石坳一侧。

“...没想到山阴翁老也来了。”

白墨渊声色轻缓，“他在那里，正好拦住了前往圣殿的路，我们没办法绕过他。”

夜之宸沉吟道：“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等人，难道是在等候拦路凶君一行人？”

“有可能。”白墨渊扫了一眼山路上，自己和夜之宸一路行来所踩出的脚印，“倘若不是，而山阴翁老等待的人在我们后边不远，那么我们很有可能会暴露。”

顺着白墨渊的眸光看去，夜之宸的眉峰一时间皱紧了起来。

扬袖轻挥，一阵劲风卷起路边的乱雪，将近处数丈的脚印掩盖之后，白墨渊抬眼望天，太阳的光线毫无暖意，数丝数缕的穿过漫天的寒霾雪霰，天地间时阴时晴。

过了片刻，山门之后，隐隐传来数声婴儿的啼哭。

随着啼哭的声音越来越响，一位身着淡红色宫装，绾着飞仙髻，体态曼妙的妇人，一边哄弄着襁褓里的孩子，一边走到了山门前。

“翁老为何不去殿里暖和？”

妇人哄逗不好怀中的婴儿，叹了口气，纤指伸出凑到了襁褓里。

襁褓里的婴儿咄饮到了妇人的指尖，顿时停止了哭泣，而妇人嫣然的容貌上，眉心之间忍痛般轻轻而蹙。

“有的人，无论如何等候，终究是等不来的，翁老活了这把年岁，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

“那么你也认为，白祖确实死了？”山阴翁老的声音沧桑，这沧桑的声色里似乎充满了故事。

“这十几年来，白祖不问教中之事，难道不和死了一样么。”

宫装的裙摆，随着狂风纷飞，妇人美艳的姿容如同盛放的丽花，“如今想来，这十数年他唯一的用处，就是让教中的崽子们借用着他的名头，到处惹是生非，以致白祖背上了很多莫名其妙的骂名。”

“声名乃身外之物，白祖何曾在意过。”

山阴翁老苦笑，“人死之后盖棺定论，得到魔姬这样的评价，不知道白祖会作何感想。”

“白祖肯定满意的很。”

千子魔姬倩丽而笑，“因为我所说的全是中肯之言。”

“以白祖的性子，的确极有可能。”山阴翁老感慨而叹，“你是了解他的。”

情容之间染上了无可奈何之色，千子魔姬嫣然的笑意消失，那双美丽过人的眉眼，在此刻似乎黯然了少许。

她不再开口接话，不远处的山阴翁老，自然而然地也止住了话题。

这两个人，就这样双双伫立在崖畔之前，安静地漫观这场将歇未歇的风雪，似乎就连天地也开始静肃沉默了。

也不知过去了几刻，襁褓里的婴儿又开始了啼哭，千子魔姬颇为溺爱地，轻轻缓拍着襁褓，裙摆扫触着山径的积雪，沿着山径向下走去。

“魔姬要去哪里？”山阴翁老疑惑询问。

“心里闷得紧，散散心。”千子魔姬嗓音慵懒，“翁老要不要一起。”

山阴翁老踟蹰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服老不行了，这种黏凝的力道裹在身上，老头子已经吃不消了。”

千子魔姬微微而笑，路过白墨渊与夜之宸藏身的石坳，一停不停，继续下山。

凝目远望，千子魔姬淡红色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之中，山阴翁老打眼瞅了瞅天色，转身向殿中行去。

雪霰落在白墨渊与夜之宸的头发上以及肩头上，已经铺满了薄薄的一层。

不远处山道上的足迹仍然残留，千子魔姬专心哄着怀里的小婴儿，不曾分心留意。

婴儿的哭泣之声渐渐远去，山路之上，山阴翁老老迈的身影也已经望不到了，白墨渊和夜之宸对望一眼，两人转出石坳继续攀援上山。

耽搁的这段时间，拦路凶君一行人肯定已经封好了坟土，说不定已经登上了急坡。

夜之宸紧紧跟在白墨渊身后，盘算着彼此之间撞见的可能性。

经过魔教危崖耸立的山门，白墨渊依着夜之宸最快的速度而行，巍峨壮观的魔教宫殿群落，终于全部展现眼前。

依山傍势而建，魔教群殿黑墙白顶气势恢宏，白墨渊轻车熟路地绕过前殿，向后殿行去。

不见人影，未闻人声，夜之宸由着白墨渊带路，一路颇为顺遂，终于，白墨渊在后殿的祖师祠堂前，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他轻轻开口，抬手推开了红漆木门。

门扇的榫卯吱嘎而响，风声随即灌入，满室的灯火紧跟着扑簌了起来。

夜之宸一眼看去，大殿正中，堂案之上，整齐摆放着数十尊灵位。

灵位之后，伫立着两尊足有十丈之高的魔神雕像。

左侧是一尊神狰态狞的男性魔神，雕刻的十分粗犷，六臂四足，口大如缸，獠牙外露，目光凶狠凌厉，仿佛正在俯视着，步入殿中的每一个人，准备择人而噬。

另一侧则是一尊妩媚妖娆的女性魔神，雕刻的十分细致，裙衫丝丝缕缕，轻盈欲飞，体态丰腴，酥乳半露，美丽绝伦的眉眼极其温柔，仿佛走近她视线以内的所有人，都是她最为疼爱的孩子。

“这就是贵宗所信奉的，葬生和祈死两位魔神？”夜之宸轻轻蹙眉而问。